第217章 张翼（2/2）

大军进至陇西狄道，姜维计划围攻狄道城，扩大战果。张翼再次劝谏：可到此为止了，不宜再进，再进有可能毁掉已取得的大功。姜维依旧不听，下令全力攻城。

然而，战局的发展正如张翼所料。狄道城守军凭借坚固城防顽强抵抗，蜀军久攻不下，士气逐渐低落。

与此同时，曹魏征西将军陈泰率军星夜驰援，秘密进至狄道东南高山，“燃烽火，鸣鼓角”，城中守军士气大振。姜维见状大惊，急忙分兵阻击陈泰，却被魏军趁隙夹击。更致命的是，邓艾率领的凉州援军已抵达沃干阪，切断了蜀军的退路。姜维见腹背受敌，粮草将尽，不得不下令撤围，退守钟题（今甘肃临洮南）。

此次狄道之役，蜀军虽未遭受重大损失，却错失了巩固洮西战果的机会，更暴露了北伐战略的致命缺陷。

尽管与姜维屡有争执，张翼却始终以国事为重。此后，姜维每次北伐，仍会强行征召张翼随军，而张翼虽怏怏不乐，却总能临事而惧，尽力而行，从未因个人恩怨影响战事。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评价此事：车骑怏怏，与国安危。

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张翼以大局为先的品格。他的反对并非出于个人私利，而是基于对蜀汉国力的清醒认知——在魏蜀吴三国中，蜀汉国土最小，人口最少，长期频繁的战争，无疑是竭泽而渔的短视之举。

四、晚节尽忠与殉国悲歌

景耀二年（259年），蜀汉朝廷对军事将领进行重大调整，张翼升任左车骑将军，兼任冀州刺史，与右车骑将军廖化同掌兵权。当时蜀人称赞前有王句，后有张廖，将张翼与廖化比作此前的名将王平、句扶，足见二人在蜀汉后期的威望。

值得注意的是，张翼所领的冀州刺史乃是虚职——冀州地处曹魏腹地，蜀汉朝廷此举，既是对其功勋的嘉奖，也暗含着克复中原的政治期许。

此时的蜀汉，已步入暮年。后主刘禅昏庸无能，宠信黄皓等宦官，朝政日益腐败；姜维的北伐虽仍在继续，却已难有建树，反而加剧了国内矛盾。

张翼作为军中重臣，多次联合廖化等老将，一方面苦谏刘禅亲贤臣，远小人，整顿朝纲；另一方面仍尽力协助姜维打理军务，试图维系蜀汉的军事防线。但在腐朽的朝政面前，这些努力如同杯水车薪，无法挽回蜀汉衰败的颓势。

景耀六年（263年）夏，曹魏权臣司马昭决定发动灭蜀之战，派遣邓艾、钟会、诸葛绪三路大军伐蜀。

其中，钟会率领主力十余万人，直取汉中；邓艾率军三万余人，自狄道攻向沓中，牵制姜维；诸葛绪率军三万余人，截断姜维退路。

面对危急局势，蜀汉朝廷任命张翼、廖化、董厥等率军抵抗，形成了以剑阁为核心的防御体系。

张翼与董厥奉命率先率军前往阳安关口，作为各围守的外援。但未等二人抵达，阳安关口守将蒋舒投降魏军，关口失守，汉中防线迅速崩溃。张翼临危不乱，与董厥果断调整部署，率军向西靠拢，最终在阴平与姜维、廖化合兵。

四路大军会师后，退守剑阁，凭借天险抵御钟会大军。剑阁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钟会率军多次强攻，均被蜀军击退。《三国志·姜维传》记载，钟会因粮运县远，将议还归，灭蜀之战一度陷入僵局。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邓艾竟会铤而走险，率领精锐部队从阴平小道偷渡，穿越七百里无人区，直插蜀汉腹地。同年冬，邓艾率军攻破江油、绵竹，斩杀诸葛瞻父子，兵临成都城下。

后主刘禅在谯周等投降派的劝说下，最终决定投降，派遣使者向邓艾递交降书。

当刘禅的投降敕令传至剑阁时，张翼与姜维、廖化等将领悲愤交加。《华阳国志》记载，蜀军将士拔刀砍石，声震山谷，却终究无法违抗君命。

张翼望着身边追随自己多年的将士，又想起诸葛亮兴复汉室的遗愿，不禁泪流满面，但仍以大局为重，约束部众，避免了军中生乱。随后，他与姜维等人率领蜀军，在涪县向钟会正式投降。

咸熙元年（264年）正月，张翼随钟会大军抵达成都。此时的钟会已心生异志，试图利用蜀军旧部发动叛乱，自立为王。他先是诬陷邓艾谋反，将其逮捕押送洛阳，随后便与姜维密谋起兵。姜维深知钟会为人多疑，便建议他尽杀魏将以绝后患，但钟会犹豫不决，错失了最佳时机。

正月十六日，钟会召集魏军将领，谎称郭太后有遗诏，令我讨伐司马昭，逼迫众将签字表态。

众将不从，钟会便将他们软禁起来。消息泄露后，魏军士兵群情激愤，在胡烈等将领的儿子率领下，围攻钟会府邸。成都城内顿时陷入混乱，乱兵烧杀抢掠，火光冲天。

张翼当时正在府中整理文书，听闻兵变，立即披甲而出，试图平息乱局。但乱兵早已失去控制，见人便杀。这位为蜀汉效力五十余年的老将，最终倒在了乱刀之下，践行了他与国同休的誓言。

与他一同遇害的，还有姜维、廖化等蜀汉重臣。张翼的儿子张微，后来官至广汉太守，西晋末年战死于民乱，延续了张氏家族以忠殉国的家风。

五、历史评价与精神传承

张翼的一生，贯穿了蜀汉从建立到灭亡的全过程。他从基层书佐起步，凭借才学与战功，最终官至左车骑将军，成为蜀汉后期的军事支柱。

陈寿在《三国志》中，将他与邓芝、宗预等名臣并列一传，并评价道：张翼亢姜维之锐，宗预御孙权之严，咸有可称。这一评价精准概括了张翼最突出的品格——在权臣面前敢于坚持己见，在国家大事上坚守原则。

张翼的亢维之锐，并非简单的军事分歧，而是基于对蜀汉国情的深刻洞察。在蜀汉国力日渐衰微的背景下，姜维的北伐虽有兴复汉室的政治正当性，却忽视了国小民劳的现实。张翼的反对，本质上是对穷兵黩武的警惕，是对民生的体恤。这种不畏权威、直言进谏的精神，在封建时代尤为可贵。

即便被姜维强行裹挟北伐，他仍能尽忠职守，未尝有误，展现了公私分明的职业操守。

他在南中罢职期间的表现，更彰显了以国事为重的家国情怀。当个人荣辱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张翼选择了后者，这种公而忘私的品格，不仅赢得了诸葛亮的赞许，更成为后世官员的典范。

正如常璩所言：张翼不赞成姜维北伐，但姜维每次北伐都带上他，张翼怏怏不乐，但是为了国家安危，不得不从。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是他对蜀汉政权的绝对忠诚。

蜀汉灭亡后，张翼拒绝了魏廷的拉拢，最终殉难于钟会之乱，用生命诠释了忠臣不事二主的气节。

这种气节，与诸葛瞻父子战死绵竹、傅佥守关殉国等事迹一道，构成了蜀汉忠义文化的核心内涵，影响了后世千余年。

后世对张翼的纪念，也从未中断。成都武侯祠的武将廊中，供奉着十四位蜀汉名将的塑像，张翼位列其中。其塑像头戴盔帽，眉梢内勾，圆目瞪视，生动展现了他刚直不屈的性格特征。

这尊塑像不仅是对他战功的认可，更是对他品格的致敬。时至今日，当人们驻足武侯祠，凝视这尊塑像时，仍能感受到这位三国老将以忠殉国、以义立身的精神力量。

从名门之后到蜀汉孤臣，张翼的一生，是三国乱世中无数忠义之士的缩影。他没有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没有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光环，却以公而忘私、直言进谏、尽忠殉国的一生，在《三国志》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如前有王句，后有张廖的赞誉所言，他或许不是三国最耀眼的将星，却是蜀汉后期最坚实的柱石之一。

他的故事，不仅是一段历史的记忆，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这种忠于职守、不畏权威、以国为先的精神，即便穿越千年时光，依旧具有不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