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荒漠尾行(1/2)

黑戈壁的白天,是炼狱。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无垠的灰黑色砾石滩,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山影,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到极致的焦灼气味。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蜷缩成灰扑扑的一团,死气沉沉。

韩猛伏在一处被风蚀成蘑菇状的巨大岩石阴影下,脸上蒙着浸湿的粗麻布,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数里外那片略有起伏的土丘地带。在他身后,十九名“惊凰营”精锐同样伪装得天衣无缝,与灰黑色的戈壁融为一体。

他们已经在这片死亡之域潜伏追踪了四天。

目标——那支五十余人的“归墟教商队”——比预想的更难缠。对方显然极其熟悉荒漠环境,行进路线迂回多变,夜间宿营时警戒布置得滴水不漏,更在关键路口和制高点留下了难以察觉的暗记。

“头儿,他们停下来了。”趴在韩猛身边的侦察兵王焕,用磨得光滑的铜管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低声汇报,“在土丘背阴面扎营,但帐篷只搭了三顶,大部分人都在挖掘地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韩猛接过望远镜。只见远处土丘下,那群身着灰褐色沙漠服饰的人影正在忙碌。他们用特制的工兵铲(形制与凉州军不同,更窄长)快速清理着流沙和砾石,动作熟练。几口特制的木箱被打开,有人取出一些奇怪的器械:类似罗盘但嵌有暗红晶体的金属盘、几根长短不一的金属探杆、还有几个密封的陶罐。

“不是普通挖掘……像是在定位。”韩猛眯起眼。他注意到,那些人每挖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手持那个暗红晶体罗盘在坑边走动,似乎在测量什么。而更远处,有两个身影始终站在高处警戒,其中一个身形瘦削,披着带帽兜的斗篷,即便在酷热中也未摘下——很可能就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记录他们的动作、器械使用顺序、还有挖掘的方位。”韩猛对身旁负责记录的士兵吩咐。林将军说过,归墟教可能掌握着某种进入上古遗迹的“方法”,这些细节都可能是破解“身份验证”的关键。

时间在灼热中缓慢流逝。对方挖掘了近一个时辰,似乎有所发现。坑底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喝,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的闷响隐约传来,即使隔着数里,韩猛也能感到脚下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有门道!”王焕低呼。

望远镜中,只见那些人从坑里拖拽出什么东西——是一块巨大的、边缘规整的暗灰色石板!石板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土,但隐约可见蚀刻的纹路。他们将石板用绳索和滚木艰难地挪到一边,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的、倾斜向下的洞口。

洞口边缘,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非自然的金属光泽。

“找到了……仓库入口。”韩猛心脏一紧。比预想中快得多!归墟教果然有准确定位的方法。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潜伏的“惊凰营”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名披斗篷的首领走到洞口边缘,并未立刻进入,而是转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即使在望远镜中,也能看到那东西散发着微弱的暗红光芒,形状似乎是个不规则的晶体。

首领将那晶体高举,口中念念有词(距离太远听不清)。片刻后,他将晶体凑近洞口。

异变陡生!

洞口内部,猛然亮起一道暗蓝色的光柱,笔直射出,将首领和他手中的晶体笼罩其中!光柱持续了三息,然后骤然收缩,变成一道细细的光线,在首领和洞口之间来回扫描了几次。

整个过程,其余归墟教徒都跪伏在地,状极虔诚。

扫描结束后,洞口边缘那些金属结构发出了“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原本陡峭的洞口边缘,竟然缓缓伸出了几级同样材质的金属阶梯,一直延伸到地面!

“身份验证……通过了?”王焕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一块发光的晶体?

韩猛脸色凝重:“恐怕没那么简单。那晶体是关键,但持晶体的人,恐怕也得‘特殊’才行。”他想起了林将军转述的“共鸣者”和“适配体”。难道这个首领,就是所谓的“适配体”?

验证通过,归墟教徒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首领率先踏上金属阶梯,向下走去。其余人迅速跟上,还抬着那几口木箱和一些器械。最后两人留在洞口,开始布置警戒和伪装。

“头儿,他们进去了!我们怎么办?”王焕急问。

韩猛紧盯着那两个留守的哨兵和幽深的洞口,脑中急速思索林惊雪的命令——“观察、生存,除非万不得已,不许接战”。

“等。”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等他们出来,或者……等里面发生变故。记录他们进去的人数、携带物品。王焕,你带两个人,绕到侧翼,想办法抵近观察洞口结构和那两个哨兵的换岗规律。其他人,保持隐蔽,轮班休息,补充水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仓库”,绝不会让人轻易拿走东西。归墟教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凉州,镇国公府后园暖阁。

秋阳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室内药香袅袅,混着淡淡的墨香。

林惊雪半靠在铺着厚软锦垫的榻上,身着月白色常服,外罩一件银灰色狐绒披风,脸色仍显苍白,但眼神清亮,已无之前重伤初醒时的涣散。她面前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摊开着一幅凉州及周边地域的羊皮地图,旁边还有几卷文书。

周廷玉坐在榻侧下首的圆凳上,一身青色常服,姿态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身后站着一名捧着记录文簿的师爷。

“林将军气色见好,下官欣慰之至。”周廷玉温声道,“本不该此时打扰将军静养,然陛下委以宣慰之责,协理军务,有些事务,还需向将军请教,方能妥帖。”

“周大人客气了。”林惊雪声音不大,语速平稳,“本将伤病缠身,诸多军务劳燕王殿下与诸位同僚操持,已是惭愧。大人有何疑问,但说无妨,本将知无不言。”

周廷玉微笑颔首,示意师爷展开文簿:“如此,下官便僭越了。首要便是此次地动灾后抚恤及重建事宜。据州府呈报,受灾民户三百七十一,亡十七人,伤百余,房屋损毁……朝廷拨付的专项钱粮已至,然如何分配,地方上似有争议。燕王殿下已命有司督办,下官查看案卷,见有几处抚恤标准与邻近州县旧例略有出入,不知将军可知其中缘故?”

问题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若林惊雪推说不知,显是养病期间对政务漠不关心;若详细解释,则可能被挑出程序或标准上的“瑕疵”。

林惊雪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鬼哭涧区域,缓缓道:“周大人所虑甚是。然此次地动,非比寻常。一则地动中心位于荒僻山野,邪教‘归墟’曾盘踞于此,以活人祭祀,引发地变,灾民中多有受邪教蛊惑或胁迫者,心绪不稳。二则地动引发山体滑坡,阻塞河道,恐有汛险。故抚恤之外,更需安抚民心、疏浚河道、严防邪教死灰复燃。燕王殿下与州府同僚议定之标准,略高于旧例,亦是基于此特殊情势,并以部分凉州府库盈余贴补,未全用朝廷款项。具体细则,案卷中应有附议说明,周大人可再细查。”

她语气平和,条理清晰,既点明了灾情特殊性(邪教、次生灾害),又说明了经费来源(未多用朝廷钱),还将具体解释推给了案卷附议,自己只做原则性说明,滴水不漏。

周廷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点头:“原来如此,将军思虑周全。下官定当细查案卷。”他话锋一转,“说起这‘归墟教’,下官翻阅卷宗,见其所用器物、祭祀方式,颇多诡异,不似寻常淫祀。将军曾亲历剿灭,不知对此教根源,可有更深了解?其与近期边境西夏、西辽之异动,是否有所关联?”

这才是他真正想探听的方向——邪教的秘密,以及林惊雪手中可能掌握的、超出常理的东西。

林惊雪咳嗽两声,接过旁边侍女递上的温茶,轻啜一口,方道:“此教行事诡秘,巢穴多在深山戈壁,供奉邪神,妄称能开启‘星门’,接引所谓‘真神’。其教徒多被蛊惑,行事癫狂。至于其根源,缴获的有限文书多用隐语密文,尚在破译。至于与西夏西辽之关联……”她顿了顿,看向周廷玉,“边境异动,边军早有察觉,已加强戒备。是否有邪教暗中勾连,目前并无实证。不过……”

她声音略微压低:“据我军前哨探报,月余前,曾有一支形迹可疑的商队,自秦州方向出关,往西域而去,其人员装备,不似寻常商旅。而秦州方面,似乎对此并无详查记录。”

周廷玉心中一震。秦州是齐王势力范围,林惊雪这话,是在暗示齐王可能与某些“形迹可疑”的势力有关?还是故意混淆视听?

他面上不动声色:“竟有此事?若真是可疑,关系边防,不可不察。下官既为宣慰使,自当关注。不知将军可否提供更详细线索,下官或可行文秦州查询?”

林惊雪摇了摇头,露出疲惫之色:“具体线索,燕王殿下或兵曹处应有记录。本将卧病多日,细节已记忆不清。周大人若感兴趣,可向燕王殿下询查。”

轻轻一推,将皮球踢给了赵珩。既暗示了有问题,又不给具体把柄,还显得自己伤病未愈,无力深究。

周廷玉暗自咬牙,知道从此女口中很难直接套出核心秘密。他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将军所言,下官记下了。将军重伤未愈,仍心系国事,实乃我等楷模。还望将军好生休养,早日康复。下官改日再来请教。”

又寒暄几句,周廷玉起身告辞。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廊外,林惊雪眼中的疲惫瞬间褪去,转为一片冷静清明。

“他信了几分?”她低声问。

一直侍立在帘幕后的王川转出,低声道:“难说。此人城府极深。但他带来的那两个师爷,今日在府外试图接触我们安排的‘老卒’,问的却是关于‘地动前是否有异常天象’、‘匠学司曾否派人往西边荒漠勘探矿藏’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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