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师父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是你吗?(2/2)
“没牙的老虎”?这话刺得可是有点明显。
但诺罗敦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和阿加斯德不约而同地、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意味。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和阅历,早就不会被几句口舌之争轻易激怒了。言语的交锋,有时候更像是气场与心态的试探与碰撞。
笑过之后,诺罗敦收敛了神色。他伸出那双干枯、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尖轻轻抚摸着祭台东南角石面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符文。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复杂,里面混杂着一丝对古老力量的敬畏,以及一种压抑了许久的、近乎于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期待。
“根据一本……早已失传、世间可能仅存孤本的古老典籍记载……”
诺罗敦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蚩尤当年,除了在这祭坛中封印培育‘圣蛊’——也就是你们刚才收服的那只蝴蝶——之外,在这方祭台的下面,应该还秘密封存着另外三样东西。”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古籍上那些晦涩的文字:
“第一样,是记载着上古九黎族最完整、最正统、也最核心的‘蛊师培育之法’的石刻碑文。那东西,对现在那些走了歪路、只会用蛊虫害人的家伙来说,可能是无价之宝,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第二样,是蚩尤本人当年征战四方时,最常用、也最为倚重的一柄神兵——虎魄刀。”诺罗敦的指尖在某道符文的凹槽里轻轻划过,“传闻此刀凶煞无比,饮血无数,是一柄真正的杀戮之器。这东西……杀气太重,我也不想要。”
他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迫切:
“而第三样……也是我此行的唯一目标……”
他抬起头,看向靠坐在祭台边、脸色苍白却听得十分认真的宿羽尘,眼神坦然而直接:
“是一味……他从九天玄女手中,费尽周折才抢夺而来的……神药。”
“其名——九九还阳丹!”
诺罗敦的声音在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诶,小鬼头,你猜得一点没错。老头子我千辛万苦、隐姓埋名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九九还阳丹’!”
他的语气低沉下去,那份刻意维持的轻松和嘲讽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老人对孙女最深沉的担忧与不顾一切的决绝:
“黛维的身体……真的已经快到极限了。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哀求的焦虑:
“而一旦她的‘病情’彻底失控,压制不住……到时候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恐怕,就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真的会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
诺罗敦猛地转头,目光扫过阿加斯德、沈清婉,最后定格在宿羽尘脸上,语气斩钉截铁:
“所以,你们……要拦着我,要跟我争这救命的仙药吗?”
宿羽尘听完,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复杂得难以形容。
其实,在刚才确认这个偷袭者是诺罗敦、是他那位神秘失踪了十二年的“师父”的那一刻,结合对方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和对这个祭坛的熟悉程度,宿羽尘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的来意。
十二年前,代尔祖尔。
那片被战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瓦砾的废墟城市里。
宿羽尘第一次见到了诺罗敦,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孙女,那个名叫黛维?维德娅?索拉亚的、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一双像西亚最清澈湖泊一样的大眼睛,但她的身体,却患有一种宿羽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怪病”。
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
毫无征兆地,原本安静坐在废墟角落里的黛维,会突然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呻吟。她瘦小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与此同时,她身体周围的空气会开始诡异地扭曲、波动,形成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边缘模糊的透明“漩涡”!
那些“漩涡”仿佛拥有恐怖的吸力,周围的碎石、沙土、甚至是一些细小的金属碎片,都会被瞬间吸入其中,然后……在一种无声无息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过程中,被搅碎、被撕裂、被湮灭成最细微的尘埃!更可怕的是,有时那些漩涡的中心,甚至会短暂地出现一些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小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点”!
那种景象,超越了宿羽尘当时作为一个少年佣兵对“力量”和“危险”的所有认知。他只知道,每一次病发,对黛维来说都是一场酷刑,而对周围的一切,都意味着不可预测的毁灭风险。
而每一次,都是诺罗敦在第一时间冲过去,不顾自身消耗,将手掌贴在黛维的后心,将自己浑厚精纯的真气,如同不要钱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孙女的体内,才能勉强将那暴动失控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恐怖能量,暂时压制下去。
那时候只有十三岁的宿羽尘就看出来了,诺罗敦的方法,只是“堵”,只是“压”,根本治标不治本。黛维的痛苦只是被暂时延缓,那病根,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根在她幼小的身体里。
所以,当诺罗敦亲口承认,他就是冲着能“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九九还阳丹”而来时,宿羽尘心里……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转过头,看向刚刚完成契约、正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感受体内新力量的罗欣。女孩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经历大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新生的懵懂与新奇。
“罗欣,”宿羽尘开口叫道,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你现在……是蚩尤老祖遗产的正式继承人了。这祭台下面有什么,该怎么处置,按理说……应该由你来决定。”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诺罗敦,又看了看罗欣:
“关于那个‘九九还阳丹’……要不要给这个老头,或者说,该怎么给,由你说了算。毕竟,这是你们九黎先祖留下的东西,我们这些外人……不太好越俎代庖。”
罗欣闻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宿羽尘,然后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那个面容阴鸷、此刻却显得有些紧张的唐装老头。
她脆生生地开口问道,语气里是纯粹的好奇,不掺杂任何成年人的算计:
“诶,大哥哥,这位老爷爷的孙女……病的真的很严重很严重吗?比……比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严重吗?”
宿羽尘听了,忍不住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血沫的笑容,又伸手抹了抹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脸色白得像纸:
“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撑一撑,总能熬过去。”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和凝重,眼神里带着一种罗欣这个年纪或许还无法完全理解、但却能感受到的沉重:
“而且,就算我这次真的运气不好,挂了……那也就是我一个人的悲剧,是我宿羽尘命该如此。”
他抬起手,指了指诺罗敦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说一个可怕的秘密:
“可要是他孙女黛维……真的没撑住,出了事……那代价,恐怕就远不止一个人两个人的性命了。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让整个世界,都为她陪葬。”
宿羽尘看着罗欣那双清澈中带着困惑的眼睛,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哦,这倒不是说这个老王八蛋,有什么拉着全世界同归于尽的通天本事。而是……黛维那个病,一旦彻底失控,她身体里那股诡异的力量暴走……很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测的、灾难性的空间坍缩现象。简单说……就是可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会波及多远,会死多少人……就谁也不知道了。”
罗欣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听着,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异类”,全身的重要器官早就被各种蛊虫替换、改造过,早就见识过、也亲身经历过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奇闻异事”和“诡异状况”。所以对于宿羽尘描述的、关于“黑洞”、“空间坍缩”这些听起来就玄乎其玄的东西,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怀疑或者难以置信。
她只是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一直紧盯着她的诺罗敦,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童真却又异常认真的口吻,清晰地问道:
“老爷爷~如果那个什么‘九九还阳丹’,真的在这个祭台下面的话……那……那个药,就送给您好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坦然:
“毕竟,您再怎么说,也算是‘混沌’组织的前代首领。而我罗欣,到目前为止,名义上……还不算彻底脱离‘混沌’组织。这枚丹药,就算是我……为这个组织,尽的最后一份力吧。”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从此以后,我罗欣,与‘混沌’组织,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诺罗敦听了罗欣这番话,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对罗欣说道:
“诶,小姑娘,这话你对我说……可没什么用啊。老头子我现在,早就不是‘混沌’的首领了,就是个退了休、等死的老家伙罢了。现在组织里当家作主的,是‘黑曼巴’那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家伙。你单方面宣布脱离,他会不会答应,会不会找你麻烦……可就难说了。你啊,自求多福吧……”
他话锋一转,看向罗欣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郑重和承诺:
“不过,今天这件事,这枚丹药……算是我诺罗敦?索拉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伸出手,从唐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都有些磨损的纸条,用手指轻轻一弹,纸条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地飞向罗欣。
“这个号码,你收好。是一个……特殊的紧急联络方式。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天大的麻烦,是被人追杀想要报仇,还是……不幸遇难需要人给你收尸,只要是你开口提的条件,只要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办到的……”
诺罗敦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一定……帮你做到一次!”
罗欣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伸手接住那张飞来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看了一眼上面那串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数字,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虽然在这种地方没信号,但记事功能还在),认真地将号码存了进去,备注名很直接——“古怪的还丹老爷爷”。
存好号码,她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这时,宿羽尘也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用手撑着冰冷的祭台边缘,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他站得并不稳,身体还在微微摇晃,脸色也依旧难看,但至少,是站起来了。
诺罗敦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废话。他转过身,面向祭台的东南角,也就是他刚才抚摸符文、指认丹药所在的位置。
只见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仿佛挺直了些许。他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定,双手掌心向下,虚按在祭台边缘那些古老的符文之上。
紧接着,一股浑厚、凝实、仿佛与脚下大地连接在一起的土黄色气罡,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并不狂暴,却给人一种沉重如山、不可撼动的感觉。
“喝——!”
诺罗敦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短喝!
双臂肌肉贲张,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唐装袖口被撑得微微鼓起!他双手猛地扣住祭台东南角的边缘,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臂向上一掀!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巨石移动的轰鸣声响起!
那方看起来足有数千斤重、与地面仿佛浇筑在一起的青黑色祭台,竟然被他这看似简单的一掀,硬生生地……撬开、抬起、掀翻了过去!
祭台被掀开,露出了下方一个不算太深、但显然经过精心修整的石室。石室不大,里面果然存放着三样东西:
最左边,是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布满蝇头小字和复杂图案的暗青色石板,那应该就是记载“完整蛊师培育之法”的石刻碑文。
中间,是一柄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狰狞、即便静静躺在那里也散发出凛冽凶煞之气的长刀,刀身隐约有血色纹路流转——虎魄刀!
而最右边,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灰褐色陶土小罐。罐口用某种类似蜡的东西密封着,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到罐内透出些许温润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莹莹宝光。
那里面装着的,无疑就是诺罗敦心心念念的——九九还阳丹!看那罐子的大小和透出的宝光浓郁程度,里面恐怕不止一颗,可能有两三颗之多。
诺罗敦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陶土小罐。他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激动,甚至忽略了旁边那两样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宝物。
他一步上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捷地,一把将那个陶土罐抱在了怀里,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
然后,他转过身,看也没看那虎魄刀和蛊术石板,目光直接投向宿羽尘的方向。
他空着的左手在怀里一摸,掏出一个黑色的、看起来就是普通商用u盘的小东西,手腕一抖,那u盘便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黑线,朝着宿羽尘飞了过去。
以宿羽尘现在的状态,别说接住飞来的东西,能站着不倒就已经是奇迹了。
旁边的沈清婉眼疾手快,身形微动,探手在空中一捞,稳稳地将那个u盘接在了手中。她低头看了看掌心这个普通的黑色小物件,又抬头看向诺罗敦,眼中带着询问。
诺罗敦抱着陶土罐,已经转身,朝着祭坛入口那片黑暗走去。他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头也不回,只有那沙哑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清晰地传了回来:
“那u盘里……是‘混沌’组织,未来一段时间……计划要执行的三个重大行动的详细情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坛里回荡,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黑曼巴’那家伙……所图甚大,野心勃勃,行事更是肆无忌惮。他计划的那些事情……一旦做成,后果不堪设想。”
诺罗敦的脚步在入口的阴影前微微一顿:
“希望你们……能想办法,阻止他。”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就要踏入那片黑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被阴影吞没的前一刻。
一个平静的、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却又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的问题,从祭坛中央,那个勉强站立的身影口中,清晰地传了过来,追上了他的脚步。
“诶,老头子……”
宿羽尘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轻,但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祭坛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沉重得让他需要积蓄力量才能问出口。
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的语气,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四年、如同毒刺般日夜折磨他的问题:
“四年前……在中东,给“浊世净化会”那帮混蛋‘指路’,告诉他们我妻子莎莉亚住的村子的具体方位……间接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那个人……”
宿羽尘抬起头,那双因为失血和痛苦而有些黯淡的眼睛,穿过祭坛昏暗的光线,直视着诺罗敦即将消失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你……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寂静的锁孔。
“咔嚓。”
一声轻响。
祭坛里原本因为丹药归属落定、诺罗敦即将离开而稍有缓和的气氛,在这一瞬间……骤然降至冰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沈清婉握着u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阿加斯德手中的长枪,枪尖微不可察地抬高了半分。
连刚刚完成契约、还沉浸在新奇感受中的罗欣,都仿佛感觉到了那股突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沉重,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祭坛入口处,那个抱着陶土罐、背影微微僵了一下的……唐装老人身上。
等待着他的回答。
或者说……
等待着一个,可能彻底改变某些事情走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