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暮光边界(1/2)
离开了燃烧平原那片被烈焰与死亡反复耕耘、最终归于沉寂焦黑的荒芜之地,地势如同疲倦巨兽缓缓抬起的脊背,开始呈现出绵延而稳定的抬升趋势。
脚下的土壤逐渐从纯粹的焦黑与灰烬,过渡为一种混杂着暗红铁锈色、灰败岩石碎屑以及某种粘腻有机质的诡异复合体。
空气也随之改变了性质,不再是平原上那种干燥灼热、带着硫磺与血腥的气息,而是变得异常湿润、粘稠,如同浸泡在陈年脓液中的薄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那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湿冷吸入肺腑。
这湿润并非带来生机,反而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却异常顽固的腥甜气味。那气味难以精确形容,像是生锈的铁器浸泡在腐败的血液与甜腻的腐烂植物汁液中,经过长时间的发酵与混合,形成了一种直冲天灵盖、又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恶臭甜腻感,随着每一次呼吸,无声地侵蚀着人的感官与意志。
抬头望去,天空的景象也发生了剧变。燃烧平原上空那如同凝固污血般的病态暗红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重到几乎令人窒息、仿佛由无数绝望与疯狂凝结而成的紫灰色云层。
这云层并非流动,而像是凝固的沥青穹顶,沉沉地压在整个高地之上。惨淡的、被严重扭曲削弱的阳光,如同垂死病人眼中的最后光芒,极其艰难地、吝啬地从云层某些相对稀薄的缝隙中透射下来,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边缘模糊、摇曳不定、仿佛沾染了污渍的光斑。
这些扭曲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光明与温暖,反而将本就荒芜诡异的大地,染上了一种更加不祥的、如同内脏腐败后的青灰与暗紫交织的色调。
这里,便是那道无形的、却真实存在的分界线——暮光高地的边界。
奥妮克希亚的军团,正沿着一条几乎被岁月与疯狂遗忘的古老道路,向着这片被诅咒之地的深处行进。道路本身早已残破不堪,铺路的石板大多碎裂、移位,或被那种灰绿色、仿佛拥有微弱生命的粘滑苔藓所覆盖吞噬。道路两旁,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那些曾经或许高大茂盛的树木,如今只剩下枯死扭曲的躯干。树皮剥落,露出内部如同被酸液腐蚀过的、呈现出病态灰黑色的木质。
枝桠不再向着天空生长,而是以一种违反植物学常理的、极度痛苦和挣扎的姿态,扭曲蜷缩,尖锐的末梢如同无数绝望的亡灵伸向那压抑苍穹的、嶙峋骨爪,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地面上,除了那种恶心的苔藓,还散落着一些颜色诡异的、仿佛由腐败汁液凝固而成的菌类,以及偶尔可见的、小型动物(如果它们还能被称为动物)扭曲僵硬的骸骨。
远处,连绵起伏的嶙峋山峦在永恒暮光的映衬下,呈现出更加狰狞恐怖的剪影。山峰的形状怪异,如同被巨力强行扭曲折断的獠牙,又似沉默匍匐的、等待择人而噬的远古魔兽。
而在一些地势险要的山腰或悬崖之上,隐约可见依山而建、风格粗犷诡异的石头建筑。
那些建筑毫无美感与规划可言,像是将粗糙的石块与不知名生物的骨骼、金属残骸胡乱堆砌粘合而成,表面爬满了暗色的藤蔓与苔藓,窗户(如果那能称为窗户)是幽深的黑洞,如同怪兽的眼眶,无声地凝视着下方经过的一切。那便是暮光之锤狂信徒们的巢穴与据点,如同生长在腐肉上的毒瘤。
整个环境,从天空到大地,从空气到植被,都弥漫着一种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灵魂都感到窒息的压抑感。那并非单纯的黑暗或寂静,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缓慢渗透的疯狂与绝望的低语。它仿佛并非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让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都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源自世界根基被腐蚀的、深沉的悲哀与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动摇。
“这土地……它在哀嚎,在痛苦地抽搐。”幽汐骑乘在一头从黑石山缴获的、相对温顺的塔布羊背上,她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则用力握着悬挂在颈间的一枚吊坠——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橡木种子,但此刻正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翠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小却坚定的星火。
这是她的导师,大德鲁伊塔恩·逐星赠予她的“翡翠梦境信标”,能在最污浊的环境中为她保持一丝与纯净自然的联系。
作为天生与自然万物共鸣的德鲁伊,幽汐对这片土地遭受的可怕腐化,感受远比其他人更加直接、更加痛苦。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能听到元素之灵的呜咽与狂啸,它们不再和谐,而是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混乱。
风变得污浊而恶意,大地板结绝望,水流充斥着腐败的低语……自然之道在这里被强行扭曲、撕裂,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恶毒的手,正在将生命的脉络一根根扯断,浸入污秽的泥潭。”
林云走在队伍前列,他并未骑马,而是徒步行走,以便更直接地感知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空气中涌动的,不仅仅是暮光之锤信徒散发的混乱精神余波,更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基础性的黑暗能量。
这股力量与他在外域接触过的、属于燃烧军团的纯粹邪能不同,那是一种暴烈而外显的毁灭欲望;也与奈法利安在实验室里鼓捣出的、那些基于魔法原理强行扭曲的混乱暗影有异,那更像是一种“人造”的疯狂。
眼前弥漫在暮光高地的能量,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具有“侵蚀性”与“同化性”。它并非简单地毁灭或扭曲,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具有自身“意志”般的秩序感,试图将接触到的一切——物质、能量、乃至思想——都缓慢而坚定地拉入一片永恒的、单调的、失去所有活力与差异的“暮光”之中,归于一种冰冷的、终极的“一体”。
“上古之神……它们的力量触须,在这里扎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广。”林云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属于玛诺洛斯的邪能本源,在这片无处不在的暮光腐化能量场中,竟然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压制与排斥,仿佛遇到了某种在“混乱”与“侵蚀”层级上,比深渊领主更加古老、更加根源性的存在。
奥妮克希亚依旧保持着人形,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的表情相对平静,但那双总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金色竖瞳中,此刻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源自本能的厌恶与抵触。
“令人作呕……黏腻而阴冷,试图将一切都拖入同一种单调、死寂的色调。”她低声评价道,语气中带着属于黑龙的高傲与对“低劣”存在的鄙夷,
“这不符合黑龙的毁灭美学。毁灭,应该是炽热、狂暴、充满力量与个性的湮灭,是壮丽的终曲,而非这种……慢吞吞的、如同沼泽瘴气般的腐蚀与同化。这简直是……对‘终结’艺术的亵渎。”
她的评价,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暮光腐化与黑龙毁灭本能的本质区别。
整个军团的士兵们,无论种族与出身,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兽人战士们原本粗犷的面容上,焦躁与易怒的情绪明显增多,他们握紧武器的手指关节发白,呼吸变得粗重,仿佛随时会因一点小事而爆发;
食人魔们低沉的吼声中,少了些往日的狂暴,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不安与困惑,他们庞大的身躯在行走时,会不自觉地避开那些颜色格外诡异的苔藓区域;
就连那些常年与暗影为伴、早已习惯了负面能量的鸦人术士们,此刻也显得格外沉默,他们包裹在长袍下的身体微微紧绷,对空气中弥漫的暮光能量表现出一种本能的排斥与不适,仿佛那是一种比暗影更加“肮脏”和“危险”的东西。
“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惕!”林云蕴含着魔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队伍中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如同警钟敲响,
“记住!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些看得见的、挥舞着武器的狂信徒和扭曲怪物!更致命的,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精神腐蚀与低语!它们会放大你内心的恐惧、愤怒、迷茫,会伪装成理性的声音,许诺给你虚幻的安宁与力量!”
他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危言耸听。就在刚才,队伍行进间,一名走在侧翼的、来自血精灵破法者部队的年轻魔法师,突然间眼神失去了焦距,变得一片茫然。他停下了脚步,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声音起初微弱,逐渐变得清晰而狂热:
“暮光……暮光才是唯一的真理……混乱中的秩序……毁灭中的新生……拥抱它……拥抱永恒的安宁……”
他一边念着,一边竟要脱离队伍,朝着路边一处散发着诡异幽光、仿佛有诡异吸引力的小型洞穴蹒跚走去!
“凯尔!”身旁的同僚惊呼,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但年轻法师仿佛着了魔,挣扎着还想向前。直到幽汐察觉到异常,迅速赶过来,双手凝聚起纯净的自然能量,轻声吟唱起宁静咒文,那翠绿柔和的光芒笼罩住年轻法师,他才猛地一个激灵,眼神恢复了清明,但脸色却惨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看向那洞穴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恐惧。显然,仅仅是一瞬间的松懈,他的心智就差点被那无形的低语所俘获。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尽快赶到格瑞姆巴托外围,与奈法利奥斯汇合。”奥妮克希亚果断地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在这种被诅咒的土地上,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毒水中浸泡!士气会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士兵们的心智也会被一点点蚕食!加快脚步!”
队伍在她的命令下,强行提升了行进速度。然而,暮光高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与无处不在的潜在威胁,让他们的加速变得异常艰难。
道路崎岖泥泞,那种粘滑的苔藓让脚下打滑,不时有士兵摔倒。枯死的扭曲树林深处,阴影重重,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很快,袭击开始了。
不再是被驯服的龙兽或纪律严明的黑石守军,而是一群群被暮光能量彻底腐化、失去了所有自然形态与理智的野兽。有体型膨胀、皮毛脱落、露出下面溃烂血肉和增生骨刺的森林狼,眼中燃烧着赤红而混乱的光芒;有鸟类骨骼扭曲、羽毛变成污秽的紫黑色、喙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告死鸦”;甚至还有一些由腐烂的藤蔓与泥土强行聚合而成、在地上缓慢蠕动、试图缠绕士兵脚踝的“活化根须”……
这些袭击者的个体实力或许并不算强大,但它们数量众多,出现得毫无征兆,攻击方式诡异而悍不畏死,仿佛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自己和敌人一同拖入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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