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第一次天策府联席会议(2/2)
厅里安静了。
刘横忽然举手——他不太习惯这动作,举了一半又放下,直接开口:“弓的事,我能解决。”
所有人都看他。
“给我三个月,五百个熟练工匠,我能做出三千张一模一样的弓。”刘横说,“力分三等:八十斤、一百斤、一百二十斤。弓梢用柘木,弓身用竹片复合,弦用牛筋。同一等力的弓,误差不超过半斤。”
马老三跟着说:“火药也能标准化。按圣公给的方子,硝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另加半成糯米胶。定量配比,研磨时辰、力道都有规定,出来的火药,威力差不离。”
杨志犹豫了一下,也开口:“我在东京军器监待过,监里的工匠,按‘作头’、‘匠人’、‘学徒’分三等。作头定标准,匠人照做,学徒打下手。出一批货,作头抽查,不合格的,匠人罚薪,学徒降等。”
单廷珪点头:“筑城也是这规矩。一堵墙,多长多厚,用什么土,夯几遍,都有定数。验收时拿尺子量,拿槌子敲,差一点都得返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怎么做”。
方百花听着,手里的炭笔在纸上飞快地记。
等她记完,抬头:“那就是说,武备司能在三个月内,给我们提供统一的弓箭、火药。训练司要做的是,根据这些统一的家伙,制定统一的操法。”
刘横重重点头:“对!”
“好。”方百花合上册子,“那我们就等三个月。三个月后,拿新家伙,练新操法。”
第二道题,也有了解。
轮到韩冲。
他没站起来,就坐在椅子上说,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得竖起耳朵听。
“情报司眼下有三百二十七人。分三组:地面组一百五,由戴宗兄弟领着,专跑长途递送;高空组一百二,由时迁兄弟领着,专司潜入探查;分析组五十七人,我自己带着,专管整理研判。”
他顿了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地面组跑得快,但带回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甄别;高空组看得多,但多是零碎片段,拼不出全貌;分析组人手太少,昼夜不休也处理不完。”
时迁忽然插话,语速很快:“昨天我的人从常州回来,说刘延庆营地里半夜有马车进出,车上盖着油布,像是军械。但守门的兵卒换了新面孔,口音是京东路的——刘延庆的西军怎么会有京东路的人?可疑。”
戴宗接着说:“我的人从汴京送回消息,说金国使臣三日前进了城,住的不是驿馆,是蔡京的一处别院。但同一时间,蔡京本人却在府中称病不出——矛盾。”
两条消息,两个疑问。
林冲看向庞万春:“庞都督,西军里有京东路的人吗?”
庞万春摇头:“从未听过。”
“那就是有人混进去了。”林冲说,“要么是金国的探子,要么是……”
他没说完,但看向了韩冲。
韩冲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那辆马车和那些守门兵卒的来历。三天内,会有确切消息。”
张叔夜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蔡京那处别院,在城西金水河畔,叫‘听荷轩’。那是他三子蔡翛的产业,平常极少动用。金使住那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蔡京要和金人谈极隐秘的事;要么是蔡京被人架空了,金人要绕过他,直接和他儿子谈。”
他顿了顿:“我更倾向后者。蔡京今年七十有三,去年冬天大病一场后,精力已大不如前。朝中王黼、梁师成一党,正蠢蠢欲动。”
一番话,条理清晰。
韩冲看向张叔夜的眼神,多了几分慎重:“张先生的意思是说,金人可能在汴京策动内乱?”
“不是可能,是已经在做了。”张叔夜说,“王黼曾任应奉局总管,常年与金国走私马匹、皮毛,关系匪浅。若金人许他高官厚禄,他未尝不会做石敬瑭第二。”
石敬瑭。
这三个字像冰块砸进热汤里,厅里气氛陡然一凝。
方腊一直没说话,此刻终于开口:“韩冲。”
“在。”
“你的人,从今天起,重点盯两个方向:一是北边宋军里的异常动向;二是汴京城里的权力更迭。银子不够,找赵先生;人手不够,找石宝。我要的是确凿消息,越快越好。”
“明白。”韩冲点头。
第三道题,也挂上钩了。
赵普和石宝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
赵普先开口,声音干涩:“钱粮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在账目清楚——咱们现在有粮仓十七座,存粮四十一万石;银库三座,存银二十八万两,铜钱九万贯。难在支出浩繁:五万常备军,每月需粮三万石,饷银四万两;工匠营两千人,月支六千两;各级官吏俸禄、抚恤伤残、兴修水利……林林总总,每月开支不低于八万两。”
他顿了顿:“而收入方面,田赋要到秋后才能征收,商税每月不过两万两,盐铁之利刚开始,尚无大进项。算下来,库里的银子,最多撑到六月。”
石宝接着说:“屯田的事,已经开始了。在杭州周边圈了八万亩荒地,分了五千退伍老兵去垦。但开荒头一年,基本没有收成,还得贴种子、农具、口粮。这笔开销,每月又是八千两。”
数字,冰冷的数字。
厅里的人都沉默了。
卢俊义忽然咳嗽一声。
所有人都看他。
“我有个想法。”他说,“咱们现在占了杭州、睦州、歙州,都是富庶之地。但这些地方的商户,大多还在观望——既怕咱们像童贯那样横征暴敛,又舍不得生意。咱们能不能……主动给他们些甜头?”
张叔夜接口:“卢员外是说,减税?”
“不是减税,是‘包税’。”卢俊义说,“比如丝绸行,往年要交五千两税银。咱们可以跟他们约定:今年只收四千五百两,但前提是他们得把生意恢复到童贯来之前的规模,还得吸纳至少三百个流民做工。做到了,明年还可以再议;做不到,补差额,再加罚。”
他越说越快:“同样,米行、盐行、茶行、船行,都可以这么办。一来,咱们能稳定税额;二来,商户有了盼头,会努力做生意;三来,流民有了活路,社会就稳了。”
赵普听得眼睛发亮:“这法子……可行!但得有个详细的章程,哪些行当适用,定额多少,奖惩如何,都得细细拟定。”
张叔夜点头:“此事我可协助卢员外,三日内拿出草案。”
“好!”方腊拍板,“就这么办。赵先生、石宝、卢员外、张先生,你们四人合力,尽快把这套‘包税法’弄出来。记住——宁可让利,不可失信。”
第四道题,也有了眉目。
日头渐渐升高,光从西窗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斑。
方腊最后站起来。
“今天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他环视众人,“庞都督和林教头搭伙,主北线防务与分化;方百花等武备司的新家伙,三月后革新操典;韩冲盯紧北方与汴京;赵先生几位尽快弄出理财新法。”
他顿了顿:“五司联席,每月一次。平时各司其职,遇急事可随时来找我。记住咱们立天策府的初衷——不是为了让谁听谁的,是为了让事情办成,让跟着咱们的人,活得更好。”
他举起那个粗陶茶杯:“以茶代酒,敬诸位。”
二十四个人,包括墙边的副座,全都站了起来。
茶杯举起,落下。
没有碰杯的声音,只有茶水入喉的轻响。
“散会。”
方腊说完,第一个走出去。
庞万春和林冲对视一眼,这次没有谦让,并肩出门。
韩冲带着时迁、戴宗往外走,边走边低声交代着什么。
方百花追上刘横和马老三,手里还拿着那本操典,指指点点。
赵普、石宝、卢俊义、张叔夜四个人,干脆就在厅里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用炭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日头完全升起时,总议厅里空了。
只有桌面上,留下了一圈茶杯的水渍,和几张忘了带走的草纸。
窗外,老梨树上的花苞,终于有两三个,颤巍巍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
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