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悬壶济世与三日断解(2/2)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在心口爆开!仿佛灵魂被那冰冷的锐器洞穿!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带着强烈辛凉气息的液体,随着那锐器的刺入,猛地灌了进来!那液体如同冰泉,瞬间压制了灼热的洪流,也暂时麻痹了剧毒的肆虐,带来一种短暂的、近乎虚脱的舒缓,但代价是更深的、源自灵魂的疲惫和虚弱。
她再次沉入那片滚烫与冰寒交织的混沌黑暗,意识彻底涣散。
玄真子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药味的刺激下,勉强维系着一丝清明。他被安置在房间另一侧一张铺着破草席的木板床上,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
他看到吴郎中满头大汗,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玉笋心口的位置。一根细如牛毛、却足有三寸长的金针,在油灯的微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正被吴郎中极其缓慢、稳定地捻动着,一点点刺入玉笋的心脉附近!每一次捻动,都伴随着玉笋身体细微的抽搐和吴郎中额角滚落的汗珠。
旁边,那个叫阿福的小学徒,正手忙脚乱地用一个粗陶碗接着从金针尾部缓缓渗出的、极其粘稠的、带着暗金光泽的黑血!那血液散发着浓烈的、令人心悸的腥甜和灼热气息!
金针拔毒!
玄真子心头剧震!这吴郎中……竟有如此手段?!他在强行抽取玉笋心脉中融合了“三日断”剧毒和“血引渡厄”残存业力的毒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攫住了玄真子。他死死盯着那根金针,盯着玉笋灰败中透出诡异潮红的脸,感受着自己体内同样肆虐的反噬之痛。他能感觉到,随着那毒血被一点点引出,玉笋那微弱紊乱的脉象,似乎……真的在一点点趋于平稳?那萦绕在她气息中的、令人绝望的死气,也在被强行驱散?
就在这时,吴郎中猛地将金针拔出!针尖带出一缕细长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金黑血!
“快!药!”吴郎中低吼一声,声音带着脱力般的嘶哑。
阿福早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刺鼻苦涩气味的黑陶药碗候在一旁。他笨拙地撬开玉笋紧闭的牙关,将碗里墨汁般浓稠的药液,一点点灌了进去。
灌完药,吴郎中再次并指,快如闪电地在玉笋胸前几处大穴点过。玉笋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那种灼热急促的濒死感,反而透出一种沉沉的、如同耗尽所有力气的虚弱。
吴郎中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旁边堆满药草的架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布袍。
他疲惫的目光扫过依旧昏迷、但气息暂时平稳的玉笋,又转向木板床上死死盯着这边的玄真子。当他的目光落在玄真子染血的胸口时,眉头再次狠狠拧起,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医者的凝重,有对伤势的棘手判断,还有一种……深沉的忌惮。
他走到玄真子床边,动作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他胸口的伤势。那血肉模糊的指洞边缘,皮肉翻卷,隐隐透着暗淡的金芒,散发着一种不祥的灼热和衰败气息。吴郎中的手指搭上玄真子的脉搏,感受着那如同风中残烛、混乱破碎到极致的脉象,脸色越来越难看。
“根基尽毁……经脉寸断……血引渡厄的反噬……已入膏肓……”吴郎中低声喃喃,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判决,“若非……你本身底子厚得惊人……又有一股极其精纯的……先天元阳吊着……早就……”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惋惜和无力感清晰可见。
玄真子听着这冰冷的宣判,心中一片死寂的平静。代价,他早已清楚。能换回她一线生机,足矣。
吴郎中叹了口气,从旁边的药箱里摸索出一个粗糙的小瓷瓶,倒出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黑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玄真子胸口的伤处。药膏带来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但丹田和经脉深处那如同万蚁噬咬的崩毁之痛,依旧清晰无比。
“我只能……暂时处理外伤,稳住心脉……延缓反噬蔓延的速度。”吴郎中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你的伤……非药石可医。除非……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重塑经脉,或者……有陆地神仙般的人物,愿意耗费百年修为替你续接……否则……”他再次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玄真子闭了闭眼,表示明白。他早已接受这个结局。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药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玉笋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一直瘫坐在墙角破草席上、闭目如同入定的老乞丐孙不二,不知何时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拖着跛脚,一瘸一拐地走到吴郎中刚给玉笋拔毒用过的器具旁。那根沾着暗金黑血的金针,正泡在一个盛着浑浊药水的粗陶碗里。
孙不二伸出枯瘦肮脏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探入那浑浊的药水中,捏起了那根金针。
吴郎中见状,眉头一皱,刚要呵斥。
却见孙不二将那沾着毒血的金针凑到自己鼻子底下,深深地、极其专注地嗅闻着。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近乎狂热和洞悉的精光!
他嗅了许久,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像是在分辨着毒血中极其细微的、常人无法感知的成分变化。
“嘿嘿……”他忽然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带着恍然大悟意味的怪笑。
在吴郎中和玄真子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孙不二将那根沾着玉笋毒血的金针,随意地丢回药碗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然后,他转过身,那张被乱发胡须遮蔽的脸上,浑浊的老眼带着一种极其怪诞的、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的兴奋光芒,直勾勾地看向靠在药架旁、疲惫不堪的吴郎中。
他用那根油光发亮、开裂的木棍,指了指床上气息平稳的玉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腔调:
“吴小子……别费劲拔了……”
“她……死不了。”
“那‘三日断’的毒……”
“早就……解了!”
“解了?!”
吴郎中如同被雷击中,猛地站直了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孙不二,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床上的玉笋,失声道:“不可能!她脉象里明明还有余毒未清!心脉灼热紊乱就是明证!孙疯子你胡说什么?!”
孙不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咧开黄牙,嘶哑道:“蠢!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用木棍点了点那个盛着毒血的粗陶碗,“那血里……是有‘三日断’的毒!但……你仔细闻闻……那毒根儿上……是不是缠着一股子……‘回心草’的清气?!还有一丝……极淡的……‘玉髓芝’的温润?!”
吴郎中浑身剧震!他猛地扑到那粗陶碗前,不顾刺鼻的腥气,几乎是趴上去,用尽全部心神去分辨那毒血中极其微弱的气息!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真……真的有?!虽然极其微弱,被剧毒和业力掩盖……但……确实是‘回心草’和‘玉髓芝’的气息!这……这怎么可能?!‘回心草’是‘三日断’最霸道的辅毒之一!‘玉髓芝’更是罕见……它们怎么会……”
“嘿嘿……怎么不会?”孙不二怪笑着打断他,浑浊的目光扫过玉笋,“有人……早就给她……下了‘解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下了能中和‘三日断’主毒、并激发‘回心草’反噬其主的……引子!”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玉笋灰败的脸:“她之前……是不是有过一次……类似毒发、却又被强行压下去的经历?脉象灼热欲焚,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生机?”
吴郎中回想刚才拔毒时玉笋体内那股狂暴灼热的力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看向孙不二:“你是说……在破庙之前……她就……”
“没错!”孙不二斩钉截铁,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有人……在她体内……提前埋了药引!只等‘三日断’主毒彻底爆发……那药引便会发作!既能暂时保住她心脉一丝生机……又能让‘三日断’的毒性……在爆发到极致时……被药引中和逆转!同时……激发‘回心草’的辅毒……反噬其主!嘿嘿……好精妙……好阴毒……好一个……一石二鸟!”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浑浊的目光却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虚空,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某个枯槁的身影。
“这……这……”吴郎中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算计……这手段……何其歹毒!何其缜密!这绝非玉笋自己能办到!是慧明?!那老尼婆不仅要玉笋死,还要利用她的死来反噬……反噬谁?!
巨大的谜团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吴郎中的喉咙。他下意识地看向靠在药架旁、同样被这惊天秘闻震得心神剧颤的玄真子。
玄真子躺在冰冷的木床上,胸口的剧痛仿佛被这惊天的消息暂时麻痹。他染血的右手,在无人察觉的破旧道袍下,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腰间贴身藏着的、那方仅存的、边缘磨损的靛蓝布帕。布帕粗糙的质感,混合着干涸的血迹,硌着他的掌心。
解了?!
玉笋体内的“三日断”……早就被人埋下了“解药”引子?!
那人……是谁?!
是慧明自导自演?还是……另有人暗中布局?!
破庙里静心的惨嚎、妖异的火星、老乞丐诡异的点穴……无数线索碎片在玄真子混乱的识海中疯狂碰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他只感到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比血引渡厄的反噬更冷,悄然浸透了四肢百骸。
而就在这时——
一直闭目沉睡的玉笋,长长的睫毛,在摇曳的油灯昏光下,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