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泥沼追亡,木筏血途(2/2)
十名影狩,三个呼吸间,全军覆没。
连神魂都没能逃出,在净火中被彻底净化,归于天地。
涟漪扩散到三十丈外,渐渐消散。
泥沼恢复平静,只是表面多了一层细密的、晶莹的白色灰烬——那是所有被净化之物留下的最后残骸。
木筏上。
玉笋保持着双手分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三息后,她身体一晃,向前栽倒。
玄真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入手冰凉,气息微弱。
她透支了。
不仅透支了真炁,还透支了精血,透支了同息共鸣的潜力,甚至……透支了部分生命力。
怀中那枚奇异符文的凝聚,是以她自身为炉鼎,强行调和血、石、木三种截然不同的能量,瞬间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威力。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是自损一千二。
“玉笋!”玄真子声音发颤,掌心贴在她后心,试图渡入真炁,却发现自己丹田空空如也,连一丝真炁都挤不出来。
薛驼子冲过来,飞快取出银针,封住玉笋几处大穴,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蜡封的保命丹药。
“还有气,但很弱。”薛驼子脸色铁青,“她把自己当引信点了!那股净火燎原的威力,至少是先天圆满级别的范围攻击!她一个刚入先天中期的修为,强行施展,没当场炸成碎片已经是奇迹!”
他看了一眼后方泥沼上那层白色灰烬,心有余悸:“不过……追兵确实解决了。短时间内,影组织应该调不来第二批。”
玄真子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玉笋,感受着她微弱但依旧存在的心跳。
她左肩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僧袍。
变异树似乎感应到了玉笋的状态,一根细枝轻轻垂下,搭在她手腕上。暗金色的叶片微微发光,一股温润的生机顺着枝条渡入她体内。
玉笋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分。
“树在帮她。”薛驼子惊讶,“这共生体……好像真把丫头当自己人了。”
玄真子低头看着玉笋苍白的脸,又看看那棵微微摇曳的变异树。
他忽然想起在黑竹海里,老樵夫说的话:
“万物有灵,你待它好,它便待你好。”
玉笋待这棵树,以命相搏,移植、供养、维护。
树便以生机反哺,疗伤、威慑、甚至在她濒危时渡送生机。
这是……“至味”吗?
玄真子不知道。
他只知道,怀中这个人,不能死。
“去沉骨坡。”玄真子哑声道,“尽快让树扎根,她需要时间恢复。”
薛驼子点头,不再多言,撑起长篙,木筏再次滑向东北方向。
这一次,身后再无追兵。
只有一片燃烧过的、覆盖着白色灰烬的泥沼,在逐渐合拢的雾气中,沉默如坟。
两里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
半个时辰后,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一片隆起的、黑褐色的坡地。
坡地不大,约莫二三十丈方圆,表面寸草不生,裸露着嶙峋的怪石。石缝间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白骨——有人骨,有兽骨,大多残缺不全,散发着阴森的寒意。
沉骨坡到了。
木筏靠岸。
玄真子抱着玉笋跃上坡地,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确实是硬质地面。薛驼子则小心翼翼地将变异树连同两枚精粹石一起搬上岸。
“这里地脉阴煞凝实,但煞气中透着怨念,对心神有侵蚀。”薛驼子环顾四周,眉头紧皱,“树木扎根时可能会受到冲击,得先清理一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淡黄色的粉末,沿着坡地边缘撒了一圈。粉末落地即燃,化作一圈温和的淡金色火焰,将坡地围住。火焰不灼人,却将空气中弥漫的阴煞怨念逼退了三尺。
“临时净煞圈,能撑两个时辰。”薛驼子喘了口气,“抓紧让树扎根。”
玄真子将玉笋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面上,让她背靠着一截半埋土中的巨大兽骨。玉笋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变异树渡来的生机在缓慢修复她的损伤。
薛驼子则在坡地中心选了一处相对松软的土石混合处,开始挖坑。没有工具,就用树枝和手。
玄真子处理完玉笋,也过来帮忙。
坑挖到三尺深时,薛驼子停手:“够了。把树放进去,根系尽量舒展,精粹石埋在根系旁边,但要保持能量桥不断。”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变异树放入坑中,根系摊开,两枚精粹石一左一右贴近主根。玉笋之前构建的能量桥依旧存在,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
填土,压实。
树木扎根的瞬间,整个沉骨坡微微一震!
坡地下方,那股凝实了数百年的阴煞地脉,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开始剧烈翻腾!无数灰黑色的煞气从石缝、骨堆中涌出,化作一道道扭曲的怨魂虚影,尖啸着扑向刚刚扎根的树木!
但树木暗金色的叶片同时亮起!
一圈温润的赤金色光晕从树身扩散开,将所有扑来的怨魂虚影挡在三尺之外!光晕与煞气接触处,不断爆开细密的“嗞嗞”声——不是净化,而是转化。
树木在吸收阴煞之气,通过自身变异的净化能力,将其转化为相对温和的、可供自身生长的“阴属生机”。
这个过程很慢,但确实在进行。
“它在适应……”薛驼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愧是悬壶一脉的净化阵眼,哪怕变异了,底子还在。”
扎根完成,树木状态逐渐稳定。
玄真子回到玉笋身边,检查她的情况。
脉象依旧微弱,但不再继续恶化。变异树渡来的生机与薛驼子的丹药正在缓慢生效,只是她透支太狠,恢复需要时间。
他撕下自己僧袍相对干净的里衬,沾了点水,小心擦拭她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左肩伤口已经再次止血,但皮肉翻卷,看着触目惊心。
薛驼子走过来,递过一个药瓶:“金疮药,特效的,给她敷上。”
玄真子接过,沉默地给玉笋上药、包扎。
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薛驼子在旁看着,忽然叹了口气:“小子,你……”
“我知道。”玄真子打断他,声音低哑,“我会护好她。”
薛驼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周围布几个预警陷阱,虽然追兵暂时没了,但落星泽里不止影组织一家危险。”
他转身走开,留下两人一树,在这片白骨坡地上沉默相对。
玄真子包扎完伤口,没离开,就在玉笋身边盘膝坐下,开始运功恢复真炁。
丹田空荡,经脉干涸。
每一次吐纳都带着刺痛。
但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玉笋昏迷,薛驼子战力有限,如果再有危险,只能靠他。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净煞圈的火焰逐渐黯淡。
坡地边缘的雾气又开始弥漫进来,带着森森寒意。
变异树已完全适应了阴煞环境,树身不再散发赤金光晕,而是转为一种内敛的暗金色,叶片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霜——那是它将阴煞之气转化为的“阴露”,正一滴一滴落下,滋养着树下的土壤。
扎根成功,共生循环暂时稳定。
玉笋的呼吸变得绵长,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玄真子恢复了两成真炁,睁开眼,看向玉笋。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雾气,洒在沉骨坡上。
白骨泛着冷光,怪石投下狰狞的影子。
而在这一片死寂阴森中,她安静地睡着,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玄真子伸出手,想替她擦去那丝血迹。
指尖即将触及她嘴角时,却又停住。
最终,他只是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
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傻子。”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下次……别这么拼。”
玉笋没有回应。
只有夜风吹过变异树的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
仿佛在说:
“知道了。”
“但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