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抄经炼狱与“援手”(2/2)

玉笋只觉得一道炸雷在头顶劈开!

玄!真!子!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敢来?!他来找自己算账了?!因为墙头偷窥?还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诅咒和叫骂?慧明师太知道了吗?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玉笋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手忙脚乱地把画册胡乱塞进怀里(墨迹未干,瞬间浸透了衣襟),又抓起一件衣服盖住桌上的笔墨,最后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背靠着门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道……道长……有何贵干?贫尼……贫尼正在……正在潜心抄经!不便见客!”

门外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如同凌迟的刀子,一刀刀割在玉笋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玉笋快要窒息的时候,玄真子那冷冽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薄薄的门板:

“奉观主之命,送还贵庵经书一册。晨间于敝观后院拾得。”

送还经书?

玉笋一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没丢经书啊?难道是庵里其他师姐妹的?

“哦……哦!多谢道长!” 玉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算账的就好。她赶紧整理了一下慌乱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烦请道长……将经书放在门外石阶上即可!贫尼稍后自取!”

她可不敢开门!怀里还藏着那张“罪证”呢!墨汁肯定把衣服都染黑了!而且她现在这副狼狈样(脸上泥痕未净,僧裤还沾着墨点),更不能见人!

门外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玉笋几乎能想象出玄真子那微微蹙眉、带着审视和不赞同神情的脸。他大概觉得她行为无状,连门都不敢开吧?管他呢!反正形象早就毁了!

“嗯。” 门外终于传来一声极淡的回应。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是他弯腰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是沉稳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院外,玉笋才敢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果然,门口的石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用靛蓝色干净布帕包裹着的经书。

她飞快地探身出去,一把将经书捞了进来,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吓死贫尼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经书。解开那方靛蓝色的布帕(布料浆洗得发白,熨烫得一丝褶皱也无,带着一种清冷的、类似松针的味道),露出了里面的经书封面。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正是她早课时打瞌睡、流口水、最后还打翻供桌玷污了的那一本!慧明师太让她抄写《心经》作为惩罚,这本污损的《金刚经》大概是被静心师太她们收拾残局时,不小心混在杂物里,又被风吹到隔壁道观后院去了?

玉笋翻开经书。果然,扉页上那几行“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地方,还残留着她口水的洇痕,墨迹晕染开一片,显得格外刺眼和……尴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玄真子……捡到了这本经书。他还特意用这么干净的布帕包好,亲自送回来……

他看到了这滩口水污迹吗?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又像在菜园墙边那样,露出了那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带着无声鄙夷的眼神?然后,再拂一拂袖子?

玉笋的脸颊一阵阵发烫。这简直比当面被拆穿还要难堪!她的“罪证”,被最不想看到的人,以最郑重其事的方式送了回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 玉笋恨恨地想,“故意羞辱贫尼!用这种方式提醒贫尼早上的狼狈!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假正经!”

她越想越气,刚才因为画画而稍微平息一点的怒火又“噌”地窜了上来。她粗暴地将那本《金刚经》连同那方靛蓝色的布帕一起,塞进了桌子的最底层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做完这一切,她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肚子又开始疯狂地叫嚣。愤怒和羞耻感消耗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空白的宣纸,还有那团被她弄污的墨疙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一百遍《心经》……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她面前。

“抄……贫尼抄还不行吗……” 玉笋带着哭腔,认命地重新拿起笔。这一次,她连诅咒玄真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和绝望如同两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她颤抖着手腕,在崭新的宣纸上落下歪歪扭扭的第一笔:

“观……自在……菩萨……”

字迹虚弱无力,如同她此刻的状态。阳光透过小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她眼底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茫然。

那本污损的《金刚经》静静地躺在抽屉深处,靛蓝色的布帕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记录着这场荒诞修行中的又一次社死和来自隔壁的、冰冷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