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抄经炼狱与“援手”(1/2)
玉笋师太几乎是冲回自己那间狭小、陈设简陋的寮房的。关门,落栓,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身后追着洪水猛兽——那洪水猛兽的名字叫“玄真子”,还带着“唰唰唰”的嘲讽背景音。
“砰!” 她将手里的小锄头和破竹筐狠狠掼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小小的发泄并不能平息她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强烈的羞耻感。那个蓝色身影、那冰冷的眼神、那轻描淡写拂袖的动作……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牛鼻子!老古板!装腔作势!呸!” 玉笋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挥舞着拳头,仿佛玄真子就站在眼前,“扫你的地去吧!扫一辈子!扫进棺材板里!贫尼祝你吃饭噎着,喝水呛着,走路摔个狗啃泥!”
恶毒的诅咒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却显得格外空洞无力。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咕噜噜”声,如同最无情的嘲笑,瞬间将她的愤怒浇灭了大半。
饿。
好饿。
前胸贴后背的饿。
抄了一早上大殿,又跟杂草搏斗,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墙头社死”,她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愤怒的潮水退去,留下的只有冰冷的、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和……对那一百遍《心经》的深深恐惧。
玉笋哀嚎一声,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寮房角落那张小小的方桌——桌上,笔墨纸砚早已备好,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厚厚的、散发着淡淡墨香和纸浆味道的宣纸。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慧明师太亲笔的范例:《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玉笋看着那熟悉的字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百遍!这密密麻麻的字,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理智和仅存的体力。
“慧明师太……您也太狠心了……” 玉笋悲从中来,鼻子发酸。抄经本就枯燥乏味,如今还要饿着肚子抄?这不是修行,这是酷刑!是谋杀!
她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如同奔赴刑场。拿起那支冰冷的毛笔,蘸了蘸早已研好的墨。墨汁浓黑,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早课的内容,试图找回一点“佛性”来对抗这可怕的饥饿和内心的烦躁。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提笔,手腕颤抖着,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第一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喝醉了酒的螃蟹在爬。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胃里的空虚感如同黑洞般不断扩大,吞噬着她的注意力。眼前娟秀的经文开始扭曲、模糊,幻化成一笼屉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素包子……
“包子……” 玉笋无意识地呢喃出声,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啪嗒”一声,正滴在刚刚写好的“空”字上。墨迹瞬间洇开,糊成了一团暧昧不明的墨疙瘩。
“啊!” 玉笋惨叫一声,懊恼地扔下笔。完了!又毁了一张!她手忙脚乱地想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脏,好好的宣纸变成了乌漆嘛黑的一团。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那团污迹,又看看旁边厚厚的一摞空白宣纸,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自暴自弃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抄!抄!抄!抄你个头!” 玉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贫尼不抄了!饿死算了!让那牛鼻子老道看笑话去吧!反正贫尼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她像只困兽般在狭小的寮房里踱步,胸中的邪火无处发泄。玄真子那张冰冷刻板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带着无声的嘲讽。玉笋越想越气,一股强烈的报复欲冲昏了头脑。
“哼!你不让贫尼好过,贫尼也让你不痛快!”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她重新坐回桌边,这次,她没有去拿写经文的纸笔,而是从床铺底下摸摸索索,掏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小本子——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不知道从哪个香客那里顺来的、画满了各种花鸟鱼虫和……嗯,一些体态风流的仕女图的画册。平时是她排遣寂寞的“精神食粮”。
她翻到一页空白处,拿起画笔(她偷偷藏着的),蘸了浓浓的墨汁,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报复的快感,开始在纸上肆意挥洒!
她画的不是什么菩萨罗汉,也不是什么花鸟虫鱼。
她画的是一个穿着靛蓝色道袍、梳着严整道髻的背影!
背影正微微弯着腰,双手握着一柄巨大的、夸张到变形的扫帚,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在扫地!背景是几棵被画得像方尖碑一样笔直的松树。
画风极其抽象、扭曲、充满恶意!
她重点突出了那个扫地的背影——腰背僵硬得如同铁板,道袍的褶皱被她画得像刀刻一样生硬,特别是握着扫帚的手,青筋暴露,骨节狰狞,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跟扫帚进行殊死搏斗!
“唰!唰!唰!” 玉笋一边画,一边咬牙切齿地模仿着那恼人的扫地声,“我让你扫!扫!扫!扫进十八层地狱去扫吧!扫你的清规戒律去吧!扫你的破道袍去吧!”
她越画越起劲,越画越解气。笔下那个蓝色的背影被她涂抹得越来越滑稽,越来越面目可憎。她甚至在那背影的头顶上,画了几只盘旋的乌鸦,呱呱叫着,拉下一坨坨鸟粪(用墨点代替)。
“哈哈!解气!太解气了!” 看着纸上那个被她丑化得不成样子的“玄真子”,玉笋终于觉得胸口的恶气出了一点点。她放下画笔,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饥饿感似乎也被这报复的快感暂时压下去了一些。
就在她得意洋洋,考虑着要不要再给这个“牛鼻子”画上两撇山羊胡时——
“笃笃笃。”
寮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玉笋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罪证”塞到床铺底下,结果动作太大,画笔“啪嗒”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她的僧裤。
“谁……谁啊?” 玉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心虚。难道是慧明师太派人来检查抄经进度了?完了完了!画册还摊在桌上呢!
门外传来一个平静无波、毫无起伏,却让玉笋瞬间血液倒流、如坠冰窟的声音:
“贫道玄真子。”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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