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终焉倒影(1/2)

裁决者贝塔的加入,像在终焉程序的严密逻辑链上撬开了一道裂缝。第七舰队在它和阿尔法的双重指令下彻底转向,一万三千艘战舰中超过九千艘完成了系统重构,从“清洗单元”转变为“研究辅助单元”。

它们悬浮在地球轨道上,如同纯白色的星环。这些战舰内部那些用于拆解行星的武器系统被改造成了法则分析仪,日夜扫描着地球及周边星域的法则结构,为宇宙修补计划提供数据支持。

但改变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加入后的第九天,贝塔在薪火岛指挥中心提交了第一份分析报告。全息屏幕上展开的银河系星图里,代表“异常抗性节点”的十二个光点,此刻只剩下五个还在闪烁——地球加上另外四个抵抗联盟的世界。

“这是四个月前的数据。”贝塔的镜面脸上倒映着星图,声音依旧平稳,“联盟内部通讯已经中断七个月十三天。根据最后接收到的求救信号强度衰减曲线计算,四个节点世界现存概率分别为:23%、17%、8%和……0.4%。”

最后一个数字让指挥中心陷入死寂。

“0.4%?”陶乐声音发紧,“什么意思?”

“意思是,第四节点世界可能已经陷落。”阿尔法接过话头,九色星云眼中数据流闪烁,“如果终焉程序认为该节点不再具备修复价值,会启动‘完全清理协议’——不只是清除生命,而是将整个恒星系从现实结构上剥离,转化为纯粹的数据备份,用于完善清洗者军团的作战模型。”

陈星野脸色苍白:“它们……把一整个文明做成了标本?”

“比标本更彻底。”贝塔调出一段加密影像。

画面中,一颗湛蓝色的类地行星悬浮在星空中,周围环绕着数以万计的纯白色战舰。行星表面亮起无数光点,不是城市的灯火,而是防御阵法的最后挣扎。

然后,一道无法形容的光从舰队中央射出。

不是光束,不是能量,更像是……“删除”这个动作本身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光扫过行星。

行星没有爆炸,没有碎裂,而是像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掉一样,一点点消失。先是大气层,然后是地表建筑、山川河流、海洋大陆,最后连行星本身都从现实中被抹除,只在原处留下一个绝对的“空”。

空的周围,空间开始向内塌陷,像是宇宙试图填补这个突兀的缺失。但塌陷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因为那里连“空间”这个概念都变得稀薄。

“完全清理完成。”画面中响起冰冷的机械音,“第四节点数据已收录,编号:Ω-774,标签:‘高抗性文明·最终抵抗模式’。数据将用于优化对第五、第六节点的清理方案。”

影像结束。

指挥中心里,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这是我们自己的数据记录。”贝塔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波动,“在执行任务时,所有清洗单位都会实时上传战场数据。第四节点……是在七个月前被清理的。”

铁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此刻才睁开,第三只眼的灰色竖纹深邃得像是能吸走所有光。

“为什么现在才说?”

“数据解密需要时间。”贝塔回答,“完全清理协议的执行记录属于最高加密级别,我和阿尔法的权限加起来也只能解密四个月前的旧数据。而且……”

它顿了顿:“而且根据程序逻辑,一旦某个节点被完全清理,相邻节点的清理优先级会自动提升。理论上,第五节点应该在三个月前就被攻击。”

“但它还活着。”陶乐看向星图上那个只有8%存活概率的光点,“为什么?”

贝塔和阿尔法对视一眼——如果两个机械生命体之间能用“对视”这个词的话。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阿尔法缓缓说,“第五节点展现出了某种让终焉程序‘困惑’的特质,导致程序需要更多时间分析、制定针对性的清理方案。就像……我们最初对地球做的那样,但级别更高。”

“困惑?”秦罡皱眉,“连你们高等文明的ai也会困惑?”

“不是情感上的困惑,是逻辑层面的。”贝塔解释道,“终焉程序建立在绝对理性的数学模型上,当它遇到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现象时,会进入‘深度分析模式’,这个过程可能持续数个月甚至数年。第四节点是常规清理,所以很快。第五节点……一定有某种‘异常中的异常’。”

铁山站起来了。

他走到星图前,手指按在那个只有8%存活概率的光点上。第三只眼中,灰色光芒开始流转,像是在读取光点背后隐藏的信息。

“联系他们。”他说。

“无法联系。”阿尔法摇头,“联盟通讯网络已经崩溃,所有常规频段都被终焉程序监控。如果我们尝试主动联系,有97.3%的概率暴露自身位置,招致提前打击。”

“不用常规方法。”铁山转头看向林远五人,“你们五个,还记得共鸣实验时的感觉吗?那种……把意识延伸到宇宙缺陷中的感觉。”

五个志愿者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我要你们再做一次。”铁山指向星图,“但不是共鸣Ω-7参数,而是共鸣……那个节点世界本身。”

陈星野倒吸一口冷气:“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共鸣一个具体的世界,意味着你们的神魂要跨越不知道多少光年,还要穿透终焉程序的封锁——”

“所以需要舰队帮忙。”铁山看向贝塔和阿尔法,“你们两个,能不能在银河系某处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法则骚乱’,吸引终焉程序的注意力?不用太久,十分钟就行。”

贝塔的镜面脸上快速闪过计算数据:

“可以。调用第七舰队30%的作战单元,在猎户座悬臂末端制造一场模拟的‘法则奇点爆发’,预计可以吸引终焉程序核心算力12分47秒。但代价是,参与作战的单元有83%的概率被后续清理部队歼灭。”

“批准。”铁山没有任何犹豫,“用可以再生的机器,换可能还活着的人,这笔交易值。”

阿尔法的九色星云眼注视铁山三秒,然后微微闪烁——这是它表达敬意的方式。

“命令已下达。三小时后,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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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足够准备了。

薪火岛深处,一间被三十六层隔离屏障包裹的静室里,铁山和五个志愿者围坐成六芒星阵。每个人面前都悬浮着一颗灰色的光球——那是从铁山混沌宇宙中分离出的“种子”,里面封存着一缕混沌本源和他们对宇宙缺陷的理解。

“记住,”铁山闭上眼睛,“我们不是去传递信息,也不是去查看情况。我们是去……感受。感受那个世界还在跳动的心跳,感受那里的人们还在坚持的意志,感受那个文明还没有熄灭的火种。”

“如果……”林远有些迟疑,“如果那个世界已经……死了呢?”

“那就感受它的死亡。”铁山的声音很轻,“感受它如何死去,感受它留下了什么,感受我们能不能从灰烬里,扒出一点还能燃烧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

“开始。”

六个人同时将意识沉入灰色光球。

静室之外,太平洋上空,第七舰队的九千艘战舰中有三千艘突然启动引擎,集体跃迁消失。三分钟后,距离地球一千五百光年的猎户座悬臂末端,一场人造的“法则风暴”毫无征兆地爆发。

超新星级别的能量释放,混合着被刻意扭曲的时空曲率、被修改的基本常数、还有贝塔和阿尔法精心编织的“疑似新节点诞生”的虚假信号。

终焉程序的核心——一个存在于高维空间的纯白色巨构体——瞬间将67%的算力转向那片区域。

而就在这十二分钟的窗口期里,铁山六人的意识,顺着Ω-7参数在银河系中留下的“缺陷脉络”,如逆流而上的鱼,朝着第五节点的方向延伸。

那不是空间旅行,甚至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超光速通讯。这是一种基于“宇宙本身存在缺陷”这个事实的特殊通路——缺陷让宇宙的结构有了裂缝,而裂缝可以成为捷径。

但捷径从来不是免费的。

意识在缺陷脉络中穿行时,铁山“看”到了宇宙的伤疤。

他看到一些星域的时间永远停滞在某个瞬间,那里的文明在发现终焉程序的瞬间就被定格,像琥珀里的昆虫。

他看到一些星系的空间被折叠成无限循环的迷宫,里面的生命在亿万次重复中逐渐丧失自我,变成只会执行固定程序的幽灵。

他还看到更可怕的——一些区域的法则被彻底改写,“死亡”这个概念被删除,所有生命永远活着,但活着的每一秒都是无法忍受的痛苦。它们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在永恒中逐渐磨损、崩溃、最终变成一具具活着的尸体。

这些都是终焉程序在不同阶段的“实验场”。

清洗者军团不只是杀戮机器,它们还是研究员,在银河系各处测试着各种清理方案,收集数据,优化模型。

铁山的意识在这些景象中穿行,每经过一处,心中的怒火就燃烧得更旺一分。但他没有停下,不能停下——时间窗口只有十二分钟,浪费一秒都可能错过拯救第五节点的机会。

终于,在第九分三十七秒,他们“触”到了那个世界。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景象,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重量”。

那个世界很重。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质量,而是存在感的重量。就像一个人背负着整个文明的希望,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实到连大地都要被踩出脚印。

然后才是具体的感知:

天空是暗红色的,不是晚霞的红,而是干涸的血那种锈红。云层很低,低到几乎贴着地表,云层中不时闪过纯白色的闪电——那不是自然闪电,是法则武器残留的能量逸散。

大地支离破碎,巨大的裂谷纵横交错,裂谷深处涌动着岩浆,但那些岩浆是灰白色的,散发着冰冷的光。显然,这个世界的物理常数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但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命依然在挣扎。

铁山“看”到了城市——或者说,城市的废墟。建筑大多倒塌,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倒塌不是被外力摧毁,而是建筑本身在“拒绝”某种法则。有些砖石变成了液态,有些钢铁长出了枝条,有些玻璃在自主移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这是文明在对抗法则修改时的应激反应:当外来的秩序试图强行统一一切,物质本身开始“变异”,用混乱对抗秩序。

而在废墟中央,铁山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居民。

他们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碳基生命了。

身体半透明,内部流淌着光流组成的“血管”,骨骼是某种结晶物质,眼睛是纯粹的几何图形——圆形、三角形、正方形,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化的复杂图案。

这是被迫进化,或者说,被迫“适应”。

为了在法则武器反复清洗的环境下存活,这个文明放弃了肉体,将意识上传到能量结构中。他们变成了法则生物,以扭曲的物理常数为食,以混乱的时空结构为家。

但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谁。

在城市废墟的最高处——一座斜插在地面、尖顶几乎触碰到低垂云层的金属塔上,数千个光流人形围成一圈。他们在……唱歌。

不是用声带唱歌,而是用意识共鸣,用法则波动编织旋律。那首歌的“歌词”铁山听不懂,但“旋律”传递的情感却清晰无比:

我们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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