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纪元前最后的花(2/2)

银河系的四面体阵列中心,四艘观察者飞船同时开始充能。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但整个银河系的所有生命——从碳基到硅基,从有机到无机,甚至那些刚刚在畸变区边缘诞生的、扭曲的法则生命——都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那种冰冷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删除”。

就像一段代码即将被从程序里彻底擦除。

地球轨道上,第七舰队的所有战舰引擎熄火。不是故障,是引擎的物理常数开始波动,能量转化公式失效了。战舰内部,重力忽大忽小,温度忽高忽低,连时间的流速都开始错乱。

薪火岛上,周天星斗大阵的三百六十五个锚点一个接一个熄灭。维持阵法的修士们口喷鲜血,修为尽废。

海眼深处,那片灰色星云已经膨胀到覆盖整个太阳系。星云中心,那朵花即将完全绽放。

太平洋海滩上,所有觉醒者手拉手站成一圈。他们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回忆生命中所有美好的、痛苦的、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瞬间。

陶小乐回忆爸爸最后一次抱他时,胡茬扎在脸上的触感。

秦罡回忆第一次当父亲,抱起女儿时那种手足无措的喜悦。

林远回忆第一次御剑飞行,风吹过脸颊时的自由。

王雨回忆初恋时,那个笨拙的吻。

赵刚回忆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别哭”。

刘梅回忆母亲在病床上,还惦记着她有没有吃晚饭。

陈浩回忆妻子生产时,他在产房外焦急地转圈。

……

亿万人的记忆,亿万份情感,顺着灰色根须,涌向那朵花。

花开始绽放。

不是一瓣一瓣,是所有花瓣同时展开。

绽放的瞬间——

整个银河系,静止了。

不是时间停止,是法则结构被花完全覆盖。所有物理常数定格在当前值,所有能量流动凝固,所有生命体的意识都连接到了一起。

然后,观察者飞船发射了。

四道“宇宙常数归零波”,从四面体的四个射出,在银河系中心交汇,然后向整个银河系扩散。

波的扩散速度是无限大——因为它不通过空间传播,是通过法则结构本身传播。

它经过的第一站,就是花完全覆盖的区域。

0.3秒。

归零波接触到了花覆盖的法则结构。

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归零参数,撞上了温暖的、充满情感的“异常”法则。

没有对抗。

只有……传染。

就像一滴墨水滴进清水。

归零波被“染色”了。

波还是那个波,参数还是那些参数,但性质变了。它不再是无情的删除指令,它开始携带信息——

携带火锅的辣味。

携带孩童的哭声。

携带情人的低语。

携带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携带所有那些在纪元前存在看来“毫无意义”的、属于生命的噪音。

被感染的归零波继续扩散,扫过整个银河系。

它扫过的地方,物理常数没有被重置,而是被“修改”了——修改成了携带情感参数的版本。

引力常数里混入了拥抱的温暖。

光速常数里掺进了希望的明亮。

普朗克常数里藏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

……

然后,被感染的归零波,撞上了观察者飞船。

第一艘观察者飞船的表面,出现了色彩。

不是它自身的变化,是被归零波“感染”出的色彩。那些色彩组成了一幅画:一个男人蹲下身,对着哭泣的孩子说“爸爸变成了星星”。

飞船的运算核心开始过载。

它在分析这幅画的意义,分析那个男人的情感,分析孩子眼泪的成分。但它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些东西——纪元前的存在不需要眼泪,不需要拥抱,不需要变成星星的爸爸。

“逻辑错误。”飞船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冰冷得像绝对零度,“检测到无法解析的情感污染。启动自净程序。”

它试图清除感染。

但感染已经深入底层代码。

第二艘观察者飞船看到了另一幅画:一群人围坐在沸腾的火锅旁,辣得流泪,却笑得开心。

“无意义行为。”飞船判断,“消耗能量,产生痛苦,没有收益。”

但它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明明痛苦(辣),却还在笑。

第三艘飞船看到了星空下,两个笨拙的年轻人第一次牵手。

第四艘飞船看到了病床前,儿子握着母亲的手,轻声说“我在”。

四艘飞船,四个无法理解的场景。

它们的运算核心开始互相矛盾,开始自我质疑,开始……困惑。

而困惑,是逻辑的毒药。

“实验变量……产生了预期外的……感染。”第一艘飞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建议……撤离……重新评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朵花,在完全绽放的0.3秒后,开始凋零。

不是枯萎,是……结果。

凋零的花瓣没有消散,而是凝聚成一枚灰色的种子。种子只有拇指大小,表面流淌着整个银河系所有生命的情感印记。

种子落下。

不是落向任何地方,是落向“时间”。

它穿过现在,穿过过去,一直落到宇宙大爆炸的起点——落到那个纪元前存在植入Ω-7参数、留下实验标记的瞬间。

然后,种子发芽了。

在宇宙诞生的第一秒,在所有法则结构刚刚成型时,一朵灰色的花,提前开放了。

花开放的地方,正好是实验标记的位置。

于是,实验从一开始,就被“污染”了。

纪元前的存在留下的恶毒标记,在诞生的瞬间,就被染上了生命的温度。

观察者飞船的数据库中,关于实验的原始记录开始被覆盖。所有冰冷的数据,都被添加了注释——不是科学注释,是情感的注释:

“文明毁灭次数:次” → “曾有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母亲爱过孩子”

“异常变量清除数量:个” → “曾有个生命,在最后一刻依然相信明天”

“实验周期:137亿年” → “137亿年里,每一天都有日出,每一次日出都有人抬头看”

……

数据在扭曲,逻辑在崩溃。

四艘观察者飞船同时停止了运行。

它们悬浮在银河系的四个角落,表面的颜色逐渐统一成温暖的灰色,形状固定成一朵花的形状。

它们被“感化”了。

不,是被“感染”了。

感染成了这个宇宙的一部分,感染成了生命的盟友。

而那个纪元前存在的注视,在种子发芽的瞬间,消失了。

不是撤退,是……切断联系。

它放弃了这个实验皿。

因为这个皿已经被污染,数据已经不可信,继续观察没有意义。

于是,它走了。

留下一个被污染、但活着的宇宙。

留下四艘已经变成花的飞船。

留下那枚在时间起点发芽的种子。

还有……

海眼上空,灰色星云彻底消散。

但在消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人。

赤脚,暗银色的皮肤,左眼金色,右眼黑色,眉心一颗灰色星辰。

他站在海面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握拳,松开。

然后抬头,咧嘴笑了。

“我好像……”铁山的声音有点沙哑,“睡了个回笼觉?”

他看向海滩上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们,摸了摸肚子:

“火锅呢?”

“这次,我要吃三锅。”

“一锅替陶乐,一锅替那些逝去的文明,还有一锅……”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温暖:

“替这个刚刚学会‘活着’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