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错误的复仇（2/2）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用它们自己的武器。”他说。

“什么？”

启明没有解释，而是直接行动。

他飞向最大的那个蛀虫聚合体。

聚合体察觉到他的接近，表面的无数裂缝同时转向，像一张巨大的、布满尖牙的嘴，朝他咬来。

启明没有躲。

他任由那些裂缝咬住自己。

虚无的啃食力瞬间开始分解他的身体——他的左臂在接触的瞬间就消失了，不是被吃掉，是被“删除”了存在记录。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能看到背后的星空。皮肤表面的星图开始剥落，像墙皮一样片片飘散。

“启明——”王雨尖叫。

但启明在笑。

“就是这样。”他轻声说，“吃吧。多吃点。”

他主动将更多混沌之力注入聚合体。

不是抵抗，是“喂食”。

聚合体疯狂地啃食着，将启明的一切——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作为十万宇宙联合意识的全部力量——吞入体内。

当啃食进行到一半时，启明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在自己即将被完全分解的前一刻，引爆了体内剩下的所有混沌之力。

但不是向外爆炸。

是向内。

在他已经被啃食得支离破碎的“残骸”内部，那些被蛀虫吞下去的记忆、情感、力量，突然开始……重组。

按照蛀虫的消化逻辑，它们应该把这些东西分解成最基础的数据单元。

但它们做不到。

因为启明在“喂食”自己时，在里面混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混入了铁山吃火锅时那种“辣到流泪却还要继续吃”的执念。

混入了陶小乐问“爸爸还认得我吗”时的纯真。

混入了王雨在绝望中依然不肯放弃的坚韧。

混入了林远第一次御剑飞行时的自由。

混入了所有失败宇宙“我存在过”的呐喊。

还有最重要的——

混入了造物主实验记录中，那些冰冷的、无情的“失败”判定，和启明后来添加的、温暖的、不合理的情感注释。

这些矛盾的东西，在蛀虫的消化系统里相遇了。

就像把滚烫的岩浆和刺骨的冰水同时倒进一个杯子里。

蛀虫的消化逻辑，是基于绝对理性的。它无法处理“a且非a”，无法处理“既失败又成功”，无法处理“既无价值又珍贵”。

聚合体开始剧烈抽搐。

表面的裂缝一张一合，像是在呕吐，又像是在尖叫。纯黑色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裂痕中透出混乱的色彩——那是它体内无法消化的矛盾数据在暴走。

“就是现在！”启明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嘶吼，“所有还能动的！攻击它的裂痕！”

不需要更多指令。

所有还在战斗的失败宇宙，所有苏醒的文明，所有从标本瓶逃出的微型世界，同时将最后的力量轰向那个抽搐的聚合体。

不是能量攻击，不是法则冲击。

是……“自我介绍”。

一个宇宙释放出自己文明诞生的第一个音节。

另一个宇宙释放出自己最伟大的艺术家最后一幅画的色彩。

第三个宇宙释放出自己科学家发现宇宙真相时的那声惊呼。

第四个宇宙释放出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哼的歌谣片段。

亿万种不同的“存在证明”，亿万种造物主判定为“无价值”的事物，通过蛀虫聚合体表面的裂痕，涌入了它的内部。

蛀虫的消化系统，彻底崩溃了。

它无法处理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存在”。

就像一个人的胃，同时被塞进石头、火焰、冰块、毒药、蜂蜜、钢铁、眼泪和笑声。

聚合体炸开了。

不是爆炸成碎片，是爆炸成……一场“存在之雨”。

那些被它吞食的、未能消化的所有记忆、情感、文明片段，全部被释放出来，化作亿万颗光点，洒向整个纪元废墟。

光点落在其他蛀虫身上。

落在还在战斗的失败宇宙身上。

落在王雨他们的飞船上。

落在每一寸空间。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我存在过”的证明。

蛀虫大军开始全面崩溃。

不是被击败，是被“感染”了。

感染上了它们本应清除的“存在”。

感染上了那些不合理的、混乱的、充满矛盾的情感。

感染上了反抗的意志。

一只蛀虫停止了啃食，表面开始浮现出人类婴儿啼哭的画面。

另一只蛀虫开始变形，变成了铁山咧嘴笑的模样。

第三只蛀虫开始唱歌，唱的是第五节点那首“我们还在这里”。

第四只蛀虫直接消散了，消散前用最后一点存在，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战场，突然安静了。

只剩下那些还在飘散的、温暖的光点。

和启明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像风中残烛般闪烁。

王雨冲出飞船，飞到启明身边。

他现在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影，勉强维持着人形。左臂没了，胸口一个大洞，皮肤表面的星图几乎全部剥落。

但他还在笑。

“看，”启明轻声说，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它们记住了。”

他指向那些被感染的蛀虫，指向那些光点。

“造物主想让我们被遗忘。”

“但现在，连它的清洁工……都记住我们了。”

他的光影开始飘散。

像之前铁山消散时一样。

王雨想抓住他，但手穿过光影，只抓住一片温暖的、带着火锅味的空气。

“启明——”她哭了。

光影中，启明的脸最后一次清晰。

他看着王雨，看着林远，看着陶小乐，看着周围所有还在的同伴。

然后，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咧嘴笑。

那个笑容，终于有了铁山的憨厚。

“告诉小乐……”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火锅……别忘了……”

“要最辣的那种。”

光影彻底消散。

化作最后一颗光点，轻轻落在陶小乐怀里的青铜星盘上。

星盘微微震动，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字：

“这次，真的要去睡觉了。”

“下次吃火锅……记得叫我。”

男孩紧紧抱住星盘，眼泪无声地流下。

而整个纪元废墟，此刻一片寂静。

蛀虫大军已经全部停止了攻击。它们悬浮在虚空中，表面流淌着混乱的色彩，播放着各种文明的记忆片段，像是在……反思。

那些失败宇宙，那些苏醒的文明，围了过来。

它们用各自的方式——光、声音、色彩、波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谢谢。”

“我们被记住了。”

王雨擦掉眼泪，抬起头。

她看着这片曾经冰冷、现在却充满温暖的废墟，看着那些曾经被判定为“错误”和“失败”的宇宙，看着那些终于获得自由的蛀虫。

然后，她轻声说：

“我们回家。”

花形飞船启动跃迁。

在离开前，陶小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在那片废墟的中央，在所有失败宇宙的环绕中，一颗新的种子正在发芽。

不是灰色的花。

是一颗小小的、暗银色的种子，表面流淌着星图。

种子缓缓旋转，像是在呼吸。

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的绽放。

男孩抱紧星盘，轻声说：

“嗯。”

“下次，一定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