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味觉评分（2/2）

然后，罗曼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动作。

他关掉了分析仪。

他摘下复眼上的数据透镜。

他用自己最原始的味觉器官——如果他还有的话——看着那滴回甘。

“我……”他的声音变得不确定，“我可以……尝一口吗？不评分，就……尝尝。”

王雨点头。

罗曼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触碰了那滴回甘。

触碰的瞬间，他的身体僵住了。

香槟金色的皮肤开始变化——不是染上颜色，是从内部透出颜色。那是非常复杂的、无法命名的色彩，像是所有颜色在回忆自己最初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

两行透明的液体——不是眼泪，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从他的复眼中流出。

“我……”他轻声说，“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一些……在我成为评鉴官之前的东西。”

“那时候我……也会因为一朵花开而傻笑，会因为一首歌而流泪，会不为什么地爱一个人。”

他的声音在颤抖：

“后来我学会了评分。学会了说‘这朵花的颜色饱和度是7.2分’，‘这首歌的情感传达效率是6.8分’，‘这个人的爱意表达规范性是8.1分’。”

“我忘记了……花开就是花开，不需要打分。”

他睁开眼睛，复眼里不再是冷漠的数据分析光，而是某种温暖的、人性的光：

“这滴回甘……它没有分数。”

“它也不需要分数。”

“它只是……在。”

莉亚的光雾形态安静下来，凝聚成一个简单的人形——一个模糊的、但能看出是女性的轮廓。她轻声说：“我也……看到了。我的故事分析体系在它面前失效了。因为它不是一个‘故事’，它是……所有故事的家。”

戈尔缓缓展开蜷缩的触须。触须不再颤抖，而是轻柔地、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般，环绕着那滴回甘。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触须颜色变成了宁静的深蓝色——那是宇宙诞生之初，还未有生命、还未有故事时的颜色，但多了一丝温柔。

三位评鉴官对视。

然后，罗曼转身，对着天空中的主舰，发出了通讯：

“取消评分程序。”

“地球滋味……无法评分。”

“因为它超越了评分体系。”

“它应该被……体验，而不是被评价。”

主舰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全太阳系都听到了一个广播——不是来自评鉴会，是来自宇宙美食评鉴最高理事会：

“根据特别委员会裁定，地球滋味的特殊性已确认。”

“其滋味的复杂度、叙事深度、存在回甘度，均超越现行评分体系的处理范围。”

“故，地球被授予‘不可评分之星’称号，列入《超越味觉指南》特别篇。”

“所有星际食客将被建议：前往地球前，请先忘记你学过的所有品味标准。”

“因为在那里，你将品尝到的不是‘菜肴’，是‘活着本身’。”

广播结束。

评鉴会的舰队开始转向，准备离开。

但罗曼、莉亚和戈尔没有走。

他们留了下来。

坐在了火锅旁。

老陈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汤——没有加标准化液体，就是原汤。

罗曼端起碗，这次没有分析，直接喝了一口。

他呛到了，辣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

但他笑了——那种毫无形象的、张大嘴巴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笑：

“辣！真辣！”

莉亚的光雾形态尝了一口，光雾变成了兴奋的粉红色：“故事！好多故事！混乱的、没有结构的、但好真实的故事！”

戈尔的触须浸入汤中，然后整个球体开始快乐地旋转——像喝醉了一样。

王雨看着他们，也笑了。

她端起自己的碗，看向林远、陈星野、老陈，看向所有围坐在火锅旁的战友。

“敬活着。”她说。

“敬不为什么。”林远说。

“敬不可评分。”陈星野说。

“敬回甘。”老陈说。

碗碰在一起。

汤在星光下闪烁。

而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某个古老的父亲，在沉睡中，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像是在梦呓：

“孩子们……”

“这次……”

“爸爸也想尝一口……”

“……要最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