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酱缸地狱(1/2)

第九十八章:酱缸地狱

浑浊的污水在老张脚下打着恶臭的旋涡,那张惨白溃烂的纸片,像一块刚从腐肉上剥下来的皮,沉沉浮浮。组长的手电光柱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他脸上,也钉在那片象征着他此刻命运的纸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污水缓慢晃动的粘腻声响。

“捡起来。”组长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刮骨,每一个字都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别让它烂在泥里。”

老张的身体筛糠般地抖着。他知道,弯腰去捞纸片,就是把自己的脖子凑到组长的枪口下——那纸团是陈默塞给他的“投名状”,也可能是催命符!可若不去……组长的眼神已经明确告诉他,下一个全身浸在污水里的就是他老张。他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早已僵硬的腰,满是污泥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探入冰冷粘稠的污水里。

冰冷的污水包裹着手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直冲脑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片湿透、边缘几乎已泡烂的纸片,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滚油烫了一下。他闭着眼,狠狠心,一把将它捞了起来!纸张在他掌心摊开,如同刚从坟墓里挖出的裹尸布一角——上面的字迹早已被污水泡得一片模糊,只剩下几个墨团,完全无法辨认!只有纸张本身那廉价粗糙的质感,透着一股下层苦力惯用的气息。

“组……组长……”老张双手捧着这团烂糊糊的纸片,如同捧着自己滚烫的心脏,哆哆嗦嗦地递过去,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侥幸哀求的表情,“它……它烂了……看不出是啥东西啊……”

组长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然后落在那团不成形的纸浆上。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了过去!两根戴着冰冷皮革的手指,粗暴地捻开那黏糊糊的一团,手电光柱凑近仔细照射——墨迹果然已完全洇散晕开,与纸张纤维和污水泥浆彻底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任何字迹!只有纸的边缘隐约残留一丝廉价烟丝的味道。

组长的腮帮子绷紧了,皮手套上沾满了粘稠的污物。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在老张那张汗水和污水交织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你……认得他?”

“不!不认识!绝对不认识!”老张魂飞魄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变了调,“就是前面那小子……他栽倒的时候……胡乱塞给我的!我……我也不知道是啥!当时那情况……手底下滑……没抓住人就……”他语无伦次,极力撇清关系,汗水混着污水哗哗地淌下来。

“废物!”啪!一声脆响!组长反手就是一个极其凶狠的耳光,重重抽在老张脸上!巨大的力量打得老张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噗通一声栽倒在齐膝深的污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浪花。半边脸瞬间麻木,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全是污水和血的咸腥味。

“钻进去!”组长根本没再看他一眼,枪口猛地指向那个狭窄、散发着浓烈酱臭的洞口,对着旁边的年轻特务厉声咆哮,“他跑不远!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抠出来!”

“是!”年轻特务被组长眼中赤裸的杀意激得浑身一激灵,毫不犹豫地应道。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污秽恶臭的洞口,又瞥了一眼在污水里挣扎着爬起来的老张,脸上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轻蔑,随即咬咬牙,将驳壳枪斜插在腰后皮带里,深吸一口气(立刻又被浓烈的臭气呛得咳嗽),手脚并用地朝着洞口钻去。他那身相对稍微整洁点的特务制服,瞬间被洞壁上滑腻的苔藓和腐烂的木茬刮蹭得一片狼藉。

“你!”组长的枪口这时才慢悠悠地转向刚刚从水里爬起、半边脸肿得像馒头、嘴角淌血的老张,语气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带路。这条耗子道通哪儿?”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酱……酱园……”老张捂着火辣辣的脸,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屈辱和恐惧,“前面……德发酱园的后巷……废水都是排到这里……”他指了指洞壁深处那股越发浓郁的酱咸腥臭气的来源方向。这是闸北区最大的酱园之一,三教九流、劳工苦力聚集,气味混杂,地形复杂。

“德发酱园……”组长眼中凶光一闪,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麻烦和机会并存,“走!从上面堵!”他不再管那个正在狭窄洞口里艰难蠕动的年轻特务,一把揪住老张湿透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扯向通往地面的铁梯方向,“今天要是抓不着人,你就等着填这臭水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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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更大的、缓慢旋转的腐败漩涡。钻出老鼠洞口的瞬间,一股比下水道污水浓烈十倍不止的、混合着大豆发酵的浓烈酱腥、食物腐烂和廉价劣质卤水原料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鼻腔和肺部!他重重摔在一条更加狭窄、满是滑腻油垢和发酵物残渣的明沟里,身体砸起的粘稠酱黄色污水劈头盖脸地将他再次淹没!

“咕……咳咳咳……”他剧烈地呛咳着,唯一能动的右手疯狂地在浓稠的酱色粘液中抓挠,试图撑起身体。左臂断茬伤口被这咸腥浓稠的液体浸泡,瞬间爆发出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断裂肋骨摩擦的锐痛!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尖锐的蜂鸣几乎要刺穿脑髓。但他不敢停下,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这条露天排水沟紧贴着酱园高大、斑驳的后墙。沟壁湿滑陡峭,布满了厚厚的黑绿色油垢和陈年发酵物结成的硬壳。上方,巨大的酱园棚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只有棚顶破损处漏下几缕昏黄的光柱,在弥漫着蒸腾酸腐气味的空气中投射出迷蒙的光路。浓稠的酱黄色废水,裹挟着腐烂的豆渣、辣椒皮、不知名的动物内脏碎块和厚厚的白色霉绒,缓慢而粘滞地流淌着,发出汩汩的闷响。

窒息!剧痛!寒冷!粘稠!致命的追捕!这些感觉疯狂撕扯着陈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如同一条在粘稠沥青里挣扎的蚯蚓,手脚并用,在齐腰深的酱黄色废水中奋力向前扑腾。每一次动作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和肺叶。他必须找到出口!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女人最后指令的回响:“……酱园!人多……味大……混进去……”

前方沟渠出现一道裂纹斑驳的水泥矮坎,浑浊的酱水在这里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小涡流,打着旋儿向下流淌。沟渠在这里拐了个弯,侧上方传来隐约的人声!那是酱园内部的声音!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道湿滑的矮坎。拐过弯,前方的情景让他几乎窒息的胸腔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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