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计中计（1/2）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计中计

那一万幽冥鬼蝠遮蔽天日时，连泰山七十二峰的轮廓都模糊了。

暗紫色的云层低垂至山腰，云中无数黑影穿梭尖啸，每一只都大如磨盘，翼展丈许，通体漆黑如墨，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它们飞行时翅膀不扇动，而是如同在水中滑翔，姿态诡异莫名，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岩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那是幽冥死气侵染的痕迹。

这不是生灵，这是幽冥界死气孕育的魔物，每一只体内都蕴含着足以毒杀先天境武者的剧毒死气。一万只齐至，便是寻常大宗师也要退避三舍。

秦渊抬头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暗紫云层，握剑的手却异常平稳。覆云剑在鞘中微微震颤，那是剑灵感应到滔天战意而发出的共鸣。这把剑跟随他二十余年，从铁山营的“云殇”到初入江湖时的“覆云”，再到领悟沧海无量诀后的“沧海”，如今重新唤作“覆云”，不仅是回归本名，更象征着剑道臻至“返璞归真”的境界——剑就是剑，名号不过是外衣，真正的力量源于持剑者的心。

“心儿，怕吗？”他轻声问身旁的女子。

简心摇头，青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鬼蝠，却无半分惧色：“在玄冥镜中沉睡的那些日子，我做了很多梦。梦见铁山营的弟兄们，梦见药王谷的草药香，梦见济南城那些信赖我们的百姓……也梦见若我们败了，这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所以我不怕。怕也没有用，该战的，总要战。”

玄罹站在两人身前三步处，月白长袍在鬼蝠掀起的腥风中猎猎作响。他眉心的血线已隐去大半，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强行压制蚀魂之种出关，又连番激战，已让他的本源损耗到了危险边缘。可他的脊梁挺得笔直，青金色的眼眸望向西方天际，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层层鬼蝠，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这些鬼蝠只是前奏。”玄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玄夜真正的杀招，藏在后面。”

话音未落，鬼蝠云层忽然从中分开！

三道庞大的黑影从云层深处缓缓降下，每一道都有十丈之高，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远超寻常鬼蝠的恐怖威压。左侧那道形似巨猿，通体覆盖着漆黑骨甲，双臂垂膝，指尖延伸出三尺长的骨刃；中间那道如同放大数倍的鬼蝠，翼展达二十丈，口中利齿参差，滴落的涎水腐蚀得空气都发出“嗤嗤”声响；右侧那道最为诡异，竟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鬼王。”江辰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登上迎客松平台，孤影剑斜指地面，灰暗的眼睛盯着那三头庞然大物，“幽冥教以万鬼怨气、辅以秘法炼制的战争傀儡。每一头都相当于大宗师初境的战力，且无痛无惧，不死不休。”

玉罗刹也掠至平台，她鬓角的发丝又白了几缕，可眼中战意如火：“三头鬼王，一万鬼蝠……玄夜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不止。”玄罹缓缓摇头，目光锁定中间那头巨型鬼蝠，“你们仔细看，那头鬼蝠的额头上，是不是有一道金色的竖纹？”

众人凝目望去。果然，在鬼蝠额头正中，一道细小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纹路形状诡异，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那是玄夜分神烙印。”玄罹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把自己的一缕分神碎片，种进了这头鬼蝠体内。换句话说，这头鬼蝠此刻就是玄夜的眼睛、耳朵、甚至一部分意志的延伸。”

秦渊瞳孔骤缩：“也就是说，这场围攻，玄夜在亲自指挥？”

“不止指挥。”玄罹苦笑，“他还能通过这头鬼王，直接施展幽冥秘法。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大宗师战力、又掌控着整个幽冥大军的玄夜分身。”

说话间，三头鬼王已降至泰山山腰高度。巨型鬼蝠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尖利到极致的嘶鸣！

“唳——！！！”

声浪如实质的冲击波横扫而来，迎客松平台上飞沙走石，碗口粗的松树被连根拔起，岩石表面浮现出道道裂痕。更可怕的是，这嘶鸣中蕴含着摄魂魔音，直击灵魂深处，众人只觉得脑中如遭重锤，眼前阵阵发黑。

简心双手急挥，七枚银针脱手飞出，在众人身前布下一道青金色的光幕——这是药王谷“清心定魂阵”，专克魔音摄魂。光幕荡漾，魔音被削弱大半，可简心脸色却是一白，显然消耗不小。

而就在这时，那一万鬼蝠动了。

它们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分成了三股。第一股约三千只，化作一股黑色旋风，直扑日观峰顶的玄冥镜；第二股约四千只，如潮水般涌向迎客松平台，目标显然是秦渊等人；第三股约三千只，却绕过主峰，朝着泰山后山飞去——那里是龙脉地气汇聚之处，也是玄冥镜封印的核心阵眼所在！

分兵三路，每一路都有明确目标。

这不是无序的魔物本能，而是精密的战术部署。

“果然……”玄罹眼中闪过寒光，“玄夜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杀我们，而是破坏泰山龙脉，松动玄冥镜封印，释放他被镇压的分神！”

他转身看向秦渊：“秦渊，你与简心守住峰顶，绝不能让鬼蝠靠近玄冥镜。江辰，玉姑娘，你们随我去后山，护住龙脉阵眼！”

“前辈，你的身体……”简心急道。

“还死不了。”玄罹深吸一口气，眉心血线再度浮现，可这一次，血线周围竟亮起了一圈淡淡的青金色光华，那是他以玄冥秘法强行锁住蚀魂之种，短时间内爆发出全盛战力的征兆，“走！”

话音落，他已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直射后山方向。江辰与玉罗刹对视一眼，同时跟上。

秦渊与简心则转身，望向扑向日观峰顶的三千鬼蝠。

“心儿，还记得我们在济南守城时用的‘双剑合璧’吗？”秦渊忽然问道。

简心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当然记得。你主攻，我辅助；你杀敌，我救人；你守护城墙，我守护你。”

那是两年前，清军围攻济南，秦渊率靖北盟残部死守城池。简心在城头救治伤员，秦渊在城下浴血奋战。最危急时，清军高手突上城墙，简心以银针退敌，秦渊及时回援，两人背靠背杀退一波又一波敌人。那一战之后，济南百姓称他们为“剑胆琴心”——秦渊是剑，简心是琴，剑护琴，琴助剑，缺一不可。

“今天，我们再合璧一次。”秦渊拔剑，覆云剑出鞘的刹那，剑吟如龙，“不过这次，你不是琴，是另一柄剑。”

简心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剑，剑身晶莹如白玉，剑柄缠绕着青金色的丝线。这是她在玄冥镜中温养魂种时，以镜灵之力结合自身玄冥血脉凝练的“玄心剑”，虽不及覆云剑锋芒毕露，却蕴含极致的净化与守护之力。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已扑至百丈内的鬼蝠群。

秦渊踏前一步，覆云剑高举过顶，沧海无量诀全力运转。磅礴的真气如江河倒灌注入剑身，剑尖亮起一点璀璨如星的光芒，光芒迅速扩大，化作一道长达十丈的青色剑罡。

简心则双手握剑，玄心剑横于胸前，青金色的玄冥之力从剑身弥漫开来，在她与秦渊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光晕所过之处，鬼蝠喷吐的幽冥死气如同遇到克星，纷纷溃散。

三千鬼蝠已至五十丈。

秦渊剑动了。

不是劈，不是刺，而是“划”——覆云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圆弧成型的刹那，剑罡随之而动，化作一道青色的环形剑气，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覆云剑法第十四式·沧海回澜。

这一式取“沧海回澜，生生不息”之意，剑气如潮水般层层叠叠，看似柔和，实则蕴含着无坚不摧的碾压之力。剑气过处，冲在最前的百余只鬼蝠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被绞成碎片！黑色的血液与残肢如雨落下，尚未落地，便被简心玄心剑散发的净化之力蒸发成黑烟。

可鬼蝠实在太多了。

死了一百，又涌上两百；死了两百，又涌上三百。它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用身体硬冲剑气的封锁。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绞碎的鬼蝠残骸落地后，竟化作更加浓稠的幽冥死气，死气弥漫，侵蚀着秦渊的剑罡，也侵蚀着简心的净化光晕。

“它们在消耗我们。”简心低声道，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维持大范围的净化之力，对她的消耗极大。

秦渊点头，眼神却越发冷静。他忽然收剑，青色剑罡瞬间收敛，化作一层薄薄的青光覆盖在覆云剑上。下一刻，他身形动了。

不是站在原地硬抗，而是主动出击！

他化作一道青色闪电，冲入鬼蝠群中！覆云剑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斩在鬼蝠的要害——或是脖颈，或是心脏位置，或是一剑穿颅。每一剑都只出一分力，却恰到好处地致命，绝不浪费半分真气。

这是他在铁山营时练就的战场杀伐术——在千军万马中，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杀死最多的敌人。此刻面对这些魔物，道理相通。

简心紧随其后，玄心剑舞成一团青金色的光幕，光幕所过之处，鬼蝠喷吐的死气被净化，扑击的利爪被弹开。她不求杀敌，只为秦渊扫清障碍，护住他的侧翼与后背。

两人一攻一守，一刚一柔，在三千鬼蝠的围攻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鬼蝠如割麦般倒下，黑色的尸骸堆积如山。

可鬼蝠实在太多了。

杀了一千，还有两千；杀了两千，还有一千。而且它们似乎学聪明了——不再密集冲锋，而是散开成网状，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击，让秦渊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一剑斩杀一片。

更麻烦的是，两人都感觉到，体内真气正在飞速消耗。这样高强度的战斗，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

而此刻，后山方向传来更加剧烈的轰鸣声。

玄罹、江辰、玉罗刹三人，正在与另外两头鬼王和三千鬼蝠激战！

后山，龙脉阵眼所在的山谷。

这里本是一处灵气充盈的福地，谷中有一眼温泉，泉水终年温热，周围草木繁盛。可此刻，整片山谷已被幽冥死气笼罩，草木枯萎，泉水沸腾如血，谷口处，那头骨甲巨猿和黑雾鬼王正疯狂攻击着一道青金色的光幕。

光幕是玄罹布下的“玄冥守护结界”，借泰山龙脉地气而成，坚固异常。可两头鬼王的攻击实在太过狂暴——骨甲巨猿每一拳砸在光幕上，都让光幕剧烈震颤，表面浮现无数涟漪；黑雾鬼王则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触手，从四面八方侵蚀光幕，触手与光幕接触处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结界内，玄罹盘坐于温泉边，双手结印，维持着结界运转。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眉心的血线已蔓延至鼻梁，蚀魂之种的反噬正在加剧。

江辰和玉罗刹则在结界边缘，与那些试图从薄弱处突破的鬼蝠激战。

玉罗刹的白色火焰对鬼蝠有奇效，但凡被火焰沾上的鬼蝠，瞬间就会被净化。可她的新生之躯已到极限，每一次催动心火，鬓角的发丝就白上几分，眼角的皱纹就深上几许。此刻的她，看起来已像是三十许岁的妇人，而不是之前那个明艳绝伦的圣女。

江辰的剑依旧快、准、狠。孤影剑每一次刺出，都必有一只鬼蝠毙命。可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这些鬼蝠似乎杀之不尽，而且他隐约感觉到，那两头鬼王并没有全力攻击结界，而是在……等待什么。

“它们在等玄夜分神完全降临。”玄罹忽然开口，声音嘶哑，“那头鬼蝠王额头的金色竖纹，正在吸收战场上的死气和怨念。等吸收足够，玄夜就能暂时‘复活’，以鬼蝠王为载体，施展出接近本体的力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玉罗刹一记火焰掌拍碎三只鬼蝠，喘息着问：“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等。”玄罹只说了一个字。

“等什么？”

“等变数。”玄罹望向东方天际，“这场局，玄夜以为自己算尽了一切，可他忘了——人间最大的变数，永远是人。”

话音未落，东方天际忽然亮起一道赤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初时细如发丝，转眼间就扩大成一道横贯天际的火云。火云翻滚，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在其中奔腾，马蹄声如雷鸣，由远及近，震得整座泰山都在颤抖。

“那是……”玉罗刹愣住了。

江辰灰暗的眼睛中，第一次有了明亮的光芒：“援军。”

火云已至泰山脚下。

为首者是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手持一柄门板宽的鬼头刀，刀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身后是黑压压的骑兵，约莫两千之数，人人披甲持刃，杀气腾腾。更远处，还有步兵、弓手、甚至十几架简易的投石车正在架设。

“靖北盟副盟主，熊天霸，奉苏阁主之命，特来驰援秦盟主！”

黑脸大汉声如洪钟，响彻群山。他高举鬼头刀，刀尖直指半空中的鬼蝠王：“弟兄们！这些魑魅魍魉敢犯泰山，就是打我们靖北盟的脸！给老子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