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破釜沉舟(1/2)

第三百八十二章 破釜沉舟

晨光刺破云层,第七日的黎明来得格外缓慢。

泰山之巅,玄冥镜前,那团青金双色的光球已旋转至极限。镜面泛起层层涟漪,如同煮沸的水,映得周围守候的人群脸上光影斑驳。林素心跪坐在镜旁,双手交叠置于膝前,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已经七天七夜未曾合眼,眼眶深陷,可那双与简心极为相似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那团光芒。

玄罹盘坐于三丈之外,月白长袍上沾染的血渍已凝固成深褐色。他眉心的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至双颊,蚀魂之种的最后反噬正在吞噬他最后的生机。可他依旧维持着结印的姿态,青金色的玄冥之力如丝线般从他十指延伸而出,连接着玄冥镜——他在用自己残存的力量,为镜中魂魄的融合护法。

山巅聚集的人已逾三千。

七日之间,听闻“泰山诏”而来的义士络绎不绝。有从江南血战中突围而出的江湖门派残部,有自发组织抗清的地方乡勇,有携家带口逃难至此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从清军控制区冒险穿越封锁线的士绅。他们带来了兵刃、粮草、药品,也带来了一个又一个噩耗——

镇江陷落,知府自缢殉国。

杭州被围,守将苦战待援。

福州告急,水师残部退守闽江。

广州方向,战况不明,但烽烟已遮蔽了南天。

而最令人揪心的,是徽州府传来的消息:弘光皇帝所率残部,在绩溪山区遭清军精锐骑兵追击,最后一次传讯已是三日前。如今生死不明,下落成谜。

人间,似乎真的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快了……”

玄罹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睁开眼,那双青金色的瞳孔已黯淡了许多,可目光依旧锐利如初:“最多一刻钟,魂种融合就将完成。届时,他们二人将同时苏醒。”

林素心浑身一颤,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

“报!”

一名靖北盟的哨探跌跌撞撞冲上山巅,浑身是血,左肩插着一支漆黑的弩箭。他扑倒在玄罹面前,嘶声道:“东北方向……二十里外……发现敌军踪迹!”

全场骤然寂静。

玄罹眼中寒光一闪:“多少人?什么来路?”

“不下三千!”哨探喘息道,“有……有幽冥教的尸傀,看装束至少五百具!还有扶桑武士,约莫八百人,打着‘伊贺’、‘甲贺’的旗号!剩下的都是清军绿营精锐,配备了火铳和虎蹲炮!”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无不色变。

扶桑武士!东瀛忍者!

“果然勾结在一起了……”诸葛明从人群中走出,独臂按剑,脸色凝重如铁,“幽冥教残部,清军,现在连扶桑势力也掺和进来了。他们这是要一举踏平泰山,彻底绝了人间的希望。”

“他们怎么知道秦盟主和简姑娘在此?”有人惊问。

“玄冥镜的异象,瞒不过幽冥教主。”玄罹缓缓站起,身形微晃,林素心急忙扶住他。他摆摆手,望向东方渐亮的天际,声音平静得可怕:“玄夜虽败,可幽冥教在人间经营多年,眼线遍布。他们定是察觉泰山龙脉异动,猜到我们要在此唤醒秦渊与简心,故而纠集所有力量,要赶在他们苏醒前,发动致命一击。”

“那怎么办?”一名江南来的义军首领急道,“我们虽有三千人,可大半是伤兵和百姓,能战的不足一千!对方却是三千精锐,还有尸傀和忍者……这仗怎么打?”

恐慌开始蔓延。

人群骚动,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有人握紧了兵器,有人开始后退,有人脸色苍白地望向山下——仿佛已经看到那支混合着尸傀、忍者、清军的恐怖军队,正踏着晨雾杀上山来。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玄冥镜中传出!

那声音如同心跳,沉重、有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共鸣。紧接着,镜面那团青金双色的光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光芒如柱,冲天而起,撕裂了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将整座日观峰映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异象惊呆了。

光芒中,玄冥镜开始剧烈震颤。镜面如同水银般流动、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两道身影缓缓浮现——

秦渊。

简心。

他们并肩而立,悬浮于镜面之上,双目紧闭,周身笼罩在青金色的光晕中。他们的衣衫无风自动,长发飘扬,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消失不见,肌肤晶莹如玉,仿佛经历了某种脱胎换骨的蜕变。

最令人震撼的是,两人的眉心同时浮现出一枚青金双色的印记——那印记形如并蒂莲花,一半是沧海纹,一半是玄冥纹,两纹交错相生,浑然一体。

魂种共生,印记已成。

“醒了……他们醒了!”林素心喜极而泣,踉跄着想要上前,却被玄罹一把拉住。

“等等。”玄罹死死盯着那两枚印记,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共生印记已成,从此他们性命相连,魂魄相系。这是福,也是劫……但此刻,这是人间最需要的希望。”

话音落时,秦渊与简心同时睁眼。

两道目光,如电如剑,划破长空。

秦渊的目光沉静如渊,可深处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二十年沙场磨砺出的杀伐决断,是沧海无量诀修炼至大成后的浩瀚包容,更是经历了生死轮回后的通透与坚定。

简心的目光清澈如泉,可泉底却藏着万古玄冰般的坚韧。那是玄冥血脉觉醒后的神圣威严,是神农传承赋予的慈悲与智慧,更是与挚爱同生共死后,对这片土地深沉如海的爱与责任。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已然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他们同时落地,足尖轻点镜面,飘然落在玄罹与林素心面前。

“爹,娘。”简心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脆中带着某种空灵的回响,“孩儿不孝,让二老担心了。”

她跪倒在地,对着玄罹和林素心深深叩首。

秦渊也随之跪下,沉声道:“晚辈秦渊,谢玄罹前辈、林谷主救命之恩。”

“快起来!”林素心泪流满面,急忙将两人扶起。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确认她真的安然无恙后,才颤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玄罹却后退一步,郑重地向秦渊与简心躬身一礼。

“玄罹前辈,您这是——”秦渊急忙要扶。

“这一礼,非为私情,而为天下。”玄罹直起身,青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某种近乎神圣的光芒,“秦渊,简心,你们以凡人之躯,抗神明之威;以血肉之躯,守人间净土。此战,你们不仅守住了泰山,更守住了人间的脊梁。这一礼,你们当得起。”

秦渊与简心对视一眼,同时肃容,躬身还礼。

礼毕,秦渊抬头,目光扫过四周——那三千双眼睛正齐刷刷地望着他,眼神中有期待,有敬畏,有希望,也有深藏的不安。他看到了残缺不全的靖北盟旧部,看到了素不相识的江湖义士,看到了手无寸铁的百姓,看到了须发皆白的老人和眼神稚嫩的少年。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人间。

简心也看到了。她轻轻握住秦渊的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两人心意相通,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秦渊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山巅:

“诸位!”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我是秦渊,靖北盟盟主,一个差点死在泰山上的普通人。”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七天前,我和简心在此迎战幽冥魔神,侥幸未死。醒来后,我看到了你们——看到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义士,看到了宁死不肯后退的兄弟,看到了即便手无寸铁也要守在这座山上的百姓。”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脸: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中充满恐惧。清军三路南下,江南烽火连天,朝廷生死不明,皇帝下落不知。如今,又有一支由尸傀、忍者、清军组成的联军,正杀向泰山。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看上去,我们似乎毫无胜算。”

人群开始骚动,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但是!”秦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我想问诸位一句——我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为什么要拿起兵器?为什么要与那些怪物、那些异族、那些背弃祖宗的败类死战到底?”

他猛地抬手指向东方,那里,第一缕朝阳正刺破云层:

“不是为了那龙椅上坐的是谁!不是为了那朝堂上争的是何功名!更不是为了死后能否青史留名!”

“我们守在这里,是因为这泰山是我们的山!这脚下的土地是我们的土地!这身后的百姓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手中的兵器,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护住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我们流的血,不是为了染红谁的官袍,而是为了浇灌这片生养我们的山河!”

“清军可以夺我们的城池,可以杀我们的同胞,可以践踏我们的尊严——但他们夺不走我们的脊梁,杀不绝我们的血脉,更踏不碎我们心中那团火!”

秦渊的声音在山巅回荡,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今日,敌军三千精锐来犯,要踏平泰山,要绝了人间最后的希望。诸位告诉我——我们该当如何?!”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如同火山爆发——

“战!”

第一个喊出声的,是断了一臂的诸葛明。这位儒雅的青云阁副阁主,此刻面目狰狞,独臂高举长剑,嘶声怒吼:“青云阁残部,愿随秦盟主死战!”

“战!战!战!”

靖北盟的旧部齐声怒吼,他们虽人人带伤,可那吼声却震得山石簌簌落下。

“江南七星门,愿战!”

“江北铁拳帮,愿战!”

“徽州程氏宗族,愿战!”

“读书人张允文,虽手无缚鸡之力,愿以笔墨为刀,以热血为墨,与诸君共赴国难!”

吼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那三千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身份贵贱,此刻眼中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那是被压迫到绝境后爆发的血性,是目睹山河破碎后觉醒的尊严,是深植于血脉深处、永不会磨灭的华夏之魂!

秦渊看着这一幕,眼眶微热。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简心。简心对他轻轻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支持。

“好!”秦渊拔高声调,“既然要战,那便战个痛快!但诸位记住——我们不是要送死,不是要以血肉之躯去填敌人的刀锋!我们要赢,要在这泰山之巅,打一场让敌人胆寒、让人间振奋的绝地反击!”

他猛地转身,喝道:“诸葛先生!”

“在!”诸葛明上前一步。

“你熟悉泰山地形,立刻带人勘察东北方向所有险要隘口、密林小径、悬崖峭壁。我要在半个时辰内,拿到一张详细的布防图!”

“遵命!”

“江南七星门陈掌门!”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上前:“老夫在!”

“你门下弟子擅长机关暗器,立刻带人前往后山石匠工坊,将库存的所有火药、铁蒺藜、绊马索全部取出,在敌人必经之路上布设三道防线。记住,不要吝啬,有多少用多少!”

“得令!”

“江北铁拳帮雷帮主!”

一名魁梧大汉抱拳:“秦盟主吩咐!”

“你帮中弟兄膂力过人,立刻组织人手,将山顶所有可用滚石、檑木集中到东侧山道。待敌军进入射程,听我号令,一齐推下!”

“明白!”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下达,原本慌乱的人群迅速变得有序。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任务,每个门派都发挥着自己的特长。短短一刻钟,整座泰山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而秦渊与简心,则走到了玄罹面前。

“前辈,您的身体——”简心担忧地看着父亲眉心的黑色纹路。

“无妨。”玄罹摆手,神色凝重,“蚀魂之种的反噬,我还能压制三日。这三日,足够做很多事了。”

他看向秦渊,沉声道:“秦渊,你方才的部署很好,以地形之利,以机关之巧,以滚石檑木之威,确实能最大程度削弱敌军。但你想过没有——那三千敌军中,最可怕的不是清军绿营,不是扶桑忍者,而是那五百具尸傀。”

秦渊点头:“晚辈明白。尸傀不畏生死,不知疼痛,力大无穷,普通兵器难以伤其根本。若让它们冲上山巅,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有人去对付它们。”玄罹缓缓道,“而这个人,必须精通玄冥之力,或者拥有克制幽冥死气的力量。”

简心立刻道:“我去。玄冥血脉天生克制幽冥之力,我的玄心剑虽碎,但血脉之力犹在。”

“不。”玄罹摇头,“你与秦渊共生印记初成,需要时间稳固。而且,对付尸傀,我有一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我要以这具被蚀魂之种侵蚀的身体为引,布下‘玄冥净世阵’。”

“什么?!”林素心失声惊呼,“玄罹,你疯了!玄冥净世阵需要以施术者全部生机为代价,一旦发动,你……”

“我会死。”玄罹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五百尸傀,也会在阵中化为飞灰。这笔买卖,很划算。”

“不行!”简心猛地抓住父亲的手,声音发颤,“爹爹,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

“心儿。”玄罹抬手,轻轻抚过女儿的鬓发,动作温柔得如同二十年前,那个第一次抱起襁褓中婴儿的年轻父亲,“爹爹活了太久,久到已经忘记岁月流逝的感觉。这百年间,我守着玄冥界,守着彼岸之门,看着人间朝代更迭,看着众生生死轮回,却从未真正活过——直到遇见你娘,直到有了你。”

他看向林素心,眼中满是温柔与歉疚:“素心,对不起。答应过要陪你走遍人间山河的誓言,恐怕要食言了。”

林素心泪如雨下,却死死咬着嘴唇,用力摇头。

“但我不后悔。”玄罹笑了,那笑容如月华般纯净,“因为这二十八年,与你相伴,看着心儿长大,看着她遇见值得托付一生的人……这比我过去百年、千年所有的岁月加起来,都要充实,都要温暖。”

他转身,看向秦渊,神色肃然:“秦渊,我死之后,玄冥界将暂时封闭。但玄冥镜会留下,镜中的沐姑娘会继续守护你们。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秦渊单膝跪地,沉声道:“前辈请讲,晚辈万死不辞。”

“第一,护好心儿。从今往后,她的命就是你的命,你的命也是她的命。你们要一起活下去,活到这场战争结束,活到人间重见太平,活到可以白头偕老的那一天。”

“晚辈以性命起誓,绝不负心儿。”

“第二,守住人间。无论局势多么艰难,无论牺牲多么惨重,都不要放弃。因为你们放弃的那一刻,就是人间真正沦陷的时刻。”

“晚辈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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