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司礼监的考量（1/2）

司礼监值房内，终年弥漫着一股陈年墨锭与檀香混合的沉郁气息。窗外是紫禁城层层叠叠的殿宇飞檐，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身着猩红蟒袍、位列秉笔太监之一的冯保，正端坐在紫檀木大案之后。他面白无须，容貌清癯，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似在养神，又似在洞察着案牍之外的万千机变。

值房里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墙角那座西洋进贡的自鸣钟规律而沉闷的滴答声。一个小火者（低级宦官）屏息静气地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冯保的手边，摊开着一份墨迹犹新的文书——正是本次新晋女官的最终名录与详细的考绩评语。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名字，林婉如、吴静仪、柳如烟……在看到某些名字时，他会略微停顿，指尖在相关的评语上轻轻点过，脑海中迅速对应着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脉络、地方派系，以及可能对宫内现有格局产生的微妙影响。这些信息，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早已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错综复杂的权力图谱。

当他看到“沈清漪”这个名字时，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他并非第一次见到。早在礼部将最终名单呈报司礼监备档之前，一些零散的信息便已通过不同渠道，汇聚到他的案头。笔试第三，面试时关于“女官之责”与刑名案例的独特见解，以及在储秀宫训练期间的表现评语……尤其是后者，“沉稳端静，悟性极高，通晓文墨，心性坚韧”等评价，在一众或夸赞仪态、或强调恭顺的评语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的目光落在“面试考官陆明轩特注”那一行小字上，虽未写明具体内容，但这本身已是一种强烈的信号。冯保端起手边温度恰好的雨前龙井，轻轻呷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陆明轩……那个掌管着“璇玑阁”、性子又臭又硬、连司礼监几分颜面都敢不给的大理寺卿。他如此看重此女，意图不言自明。“璇玑阁”那个地方，表面整理文书，实则是陛下插入宫闱乃至朝堂的一只耳目，专司稽查密报，非心智卓绝、忠诚可靠且背景相对简单之人不能胜任。陆明轩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填充其中，尤其是能接触核心事务的女官，以求在错综复杂的内廷关系中，打开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缺口。

这个沈清漪，出身不高不低，青云县令之女，家世清白，与京城各大势力毫无瓜葛，如同一张白纸。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洞察力，懂得藏拙，也懂得在流言蜚语中保全自身。陆明轩那只老狐狸，怕是早已将此女视为理想的“阁臣”人选了。

冯保放下茶盏，指尖在“沈清漪”三个字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的笃笃声。他心中飞快地权衡着。

将这样一个明显被陆明轩看好、且极具潜质的人选，安排进“璇玑阁”，无疑是卖陆明轩一个人情。陆明轩虽不结党，但其执掌“璇玑阁”，深得陛下信任，在关键时刻，他的一句话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与此人保持一种良性、甚至互利的关系，对司礼监、对他冯保个人而言，都非坏事。

再者，此女若真如评价所言，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在“璇玑阁”站稳脚跟，凭借其才能，未必不能占据一席之地。届时，她与陆明轩关系密切，但若能通过今日这番“不经意”的关注，在她心中埋下一颗对司礼监、对他冯保心存好感的种子，未来或许能多一个信息来源，甚至是一个潜在的、不显山露水的盟友。在这深宫之中，多布下一子闲棋冷子，总归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