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征服与建城。（2/2）
诺亚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最繁忙或最危险的工段，他很少直接动手，更像一个精确而高效的调度者。
当巨大的原木因重心不稳而摇晃着即将砸向下方劳作的温血人时，他会鬼魅般出现在旁边，只是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托或一推，那需要十几个壮汉才能勉强移动的沉重木头便温顺地改变了方向，稳稳落下。
当一群人在陡峭的冰坡上艰难拖拽石料，绳索因不堪重负而发出即将崩裂的呻吟时，他会适时地出现在关键受力点，手指在绳索上看似轻巧地一搭，那令人心悸的呻吟声便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简洁到极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危机，让工程以远超常理的速度推进。
艾希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冰原风暴，巡视在每一个角落，她检查原木的榫卯是否牢固，用精准的目力判断石料的承重能力，指挥着人手分配。
她出现在新战士的训练场，亲自指点那些从温血人中挑选出来的、体格相对健壮的年轻人如何更有效地使用斧头和撬棍进行工程作业，同时也开始传授最基础的格挡和劈砍技巧——未来的战士，将从这些能吃苦的劳力中萌芽。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力量。温血人劳工们起初因她的冰裔身份和那日展现的恐怖武力而充满敬畏和疏离，但在连续几天看到她与他们一同劳作在寒风里，吃着同样的食物，并总能指出最省力高效的方法后，那敬畏中渐渐掺杂了一丝奇异的、几乎不敢宣之于口的信赖。
然而，弗雷尔卓德的天空，永远酝酿着未知的恶意。
一个下午，天色骤然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北方的冰盖方向汹涌压来，厚重得仿佛要直接砸落在凝霜港的废墟上。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刺骨的寒意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浸透了每一层衣物，直刺骨髓。风停了，死寂笼罩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经验最老的乌尔夫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极度的惊恐：“风……风暴来了！！是风暴！快！所有人！找地方躲起来！快啊——！”
他的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
冰雹二字如同死神的咒语，瞬间冻结了所有嘈杂的劳作声，温血人们脸上血色尽褪，眼中被最原始的恐惧填满。
他们发出不成调的尖叫，扔下手中的工具，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工地上乱撞，本能地冲向那些刚刚搭起框架、根本谈不上稳固的木结构，或是蜷缩在巨大的石料后面。
阿瓦罗萨的战士们也变了脸色，他们经历过盆地的风雪，但从未直面过传说中能瞬间冻结血肉、摧毁一切的冰原暴风！
艾希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任何物理的寒冷都要刺骨。
她厉声高呼：“别乱！去石基！去码头的大石墩后面！远离木头！”
她一边吼着，一边冲向一群吓呆在原地、紧紧抱在一起的温血人妇女和孩子。
但太迟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北方天际线处，一道灰白色的、连接天地的巨大“墙壁”骤然出现，并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过来！那不是风，那是凝固的、咆哮的死亡之潮！
无数尖锐的冰晶被无法想象的力量加速到极致，混合着冻结的雪粒，形成一片高速旋转、切割一切的毁灭性冰风暴！
轰——！！！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呼喊和尖叫，那堵灰白色的死亡之墙狠狠撞上了凝霜港！
世界仿佛被投入了疯狂的搅拌机。
视野在瞬间被剥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旋转的灰白，冰晶如同亿万把高速旋转的剃刀，疯狂地切割着暴露在空气中一切。
刚刚搭好的木结构框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仅仅支撑了不到十秒，就在一阵密集如爆豆的断裂声中轰然倒塌、解体！
沉重的原木被轻易卷起，如同巨人的玩具般抛向空中，又狠狠砸落！
拳头大的冻硬雪块如同炮弹，砸在石料上迸射出冰屑，砸在人体上就是骨断筋折的闷响！
刺骨的严寒不再是感觉，它变成了实体，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体内，试图在瞬间凝固血液，冻毙灵魂！
“啊——！”
“救命！”
“妈妈——！”
凄厉的惨叫声在风暴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就被淹没，混乱、绝望、冰冷的死亡气息笼罩了一切。
艾希奋力将几个温血人妇孺推向一处半塌的厚实石墙后面，自己却被一块飞旋而来的碎木狠狠撞在肩头，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倒。
冰冷的雪粒和冰晶抽打在她的脸上，如同无数小刀在切割，视线一片模糊。
她看到不远处一个温血人劳工被倒塌的原木压住半身，发出濒死的哀嚎，看到几个躲闪不及的战士被狂风吹倒，瞬间消失在灰白的混沌里，看到刚刚初具雏形的建设成果，正在这天地之威下被无情地撕碎、抹平！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人力，在真正的天灾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可笑！她所有的规划，族人的希望，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向心力，难道就要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化为乌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毁灭边缘，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骤然降临！
一道身影撕裂了狂暴的冰风，出现在艾希前方不远处。
是诺亚！他不知何时已脱去了碍事的斗篷，只穿着那身深色的超人战衣，稳稳地站在风暴最狂暴的中心点。
他的双脚如同生根般陷入冻土，狂暴的冰风撕扯着他的衣物，发出猎猎的声响，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诺亚微微仰头，望向那毁灭的源头，双眼之中不再是平日的深邃沉静，而是燃起了两团炽烈到无法直视的红芒！那光芒穿透了旋转的灰白冰幕，仿佛两颗坠入人间的微型太阳！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气息，以诺亚为中心轰然爆发！那不是风，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力场，一种足以扭曲现实的意志！
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抬起了双臂，胸腔猛地鼓起，如鲸吞般吞噬着天地之间的空气，大股空气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涌进他的肺部，在达到某一个程度之时。
轰——！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的轰鸣，两道肉眼可见的、带着冰蓝与炽白边缘的寒冰吐息，如同两条从深渊中苏醒的冰霜巨龙，从他嘴中咆哮而出！
这吐息并非火焰，而是超越绝对零度的极致冻气，蕴含着冻结分子运动、凝固时间与空间的恐怖力量！
冰蓝色的光柱与灰白色的毁灭冰墙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强行凝固的诡异死寂！
时间，仿佛在碰撞点停滞了一瞬。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势不可挡、足以摧毁一切的灰白色冰咆风暴，在与那冰蓝光柱接触的瞬间，竟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高速旋转、切割的冰晶和雪粒，在接触到那冰蓝光芒的边缘时，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它们不再是狂暴的切割者，而是凝固在了半空中，保持着前一刻的形态——尖锐的棱角、飞旋的姿态——如同亿万颗瞬间被封存在巨大琥珀中的昆虫！
冰蓝的光柱持续喷涌、扩散，如同两只无形巨手，以诺亚为原点，沿着冰咆风暴来袭的路径，强硬无比地反向冻结、平推过去！
所过之处，旋转的风暴被强行抚平、凝固！咆哮声被冻结！那连接天地的死亡之墙，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被硬生生地冻结、定格在了距离港口核心区域不足百米的高空！
一片巨大无比、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静止的冰之浮雕！
阳光，被厚重的乌云遮挡着，艰难地透过这片巨大的、静止的冰晶之墙，散射下无数道迷离而冰冷的光柱，将下方狼藉的港口废墟映照得光怪陆离。
狂暴的风声消失了，只剩下劫后余生者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冰晶偶尔因重力坠落发出的细微、清脆的碎裂声。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凝霜港。
所有人都停下了所有动作，如同被石化。
阿瓦罗萨的战士，温血人的劳工，断牙部族的老者，被救下的妇孺……所有人都保持着风暴来袭时最后的姿态，目光却死死地、凝固地投向风暴中心那个唯一站立的身影。
诺亚眼中的红芒缓缓敛去，他放下手臂，那静止在空中的巨大冰晶浮雕失去了后续力量的支撑，在重力作用下开始缓缓崩解、坠落。
大块大块的冰晶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轰响，碎裂成更小的冰块，但这不再是毁灭的风暴，只是无害的冰雪坠落。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地，扫过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群，最终落在挣扎着站起的艾希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依旧，没有疲惫，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完成了一件必要之事的淡然。
艾希肩头的剧痛似乎消失了，她怔怔地看着诺亚，看着那正在坠落的巨大冰晶，看着阳光下他平静的脸庞。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胸中翻腾——震撼、庆幸、一种几乎要超越理解的敬畏，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绝对力量差距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打破了死寂。
“神迹！是神迹啊！”那个曾被艾希的武力压服的炊火部族刀疤首领，此刻浑身是血，一条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却挣扎着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臂撑起身体。
他脸上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崇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诺亚，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寒风之神显灵了！是神选！是寒风之神选中的使者来拯救我们了！”
他猛地将头转向艾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虔诚光芒:“还有您！伟大的战母！您一定是神选之妻！是行走在人间的女神！炊火部族将世世代代！永远侍奉阿瓦罗萨！”
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下一秒，整个凝霜港废墟彻底沸腾了！
“神选！”
“女神！”
“阿瓦罗萨！阿瓦罗萨！”
“神佑阿瓦罗萨！”
无论阿瓦罗萨本部，还是炊火部族，或是其他被收服的温血人，所有幸存者，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哭喊着、疯狂地朝着艾希和诺亚的方向跪伏下来。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混合着碎冰和血污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脸上涕泪横流，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将全部身心都托付出去的狂热信仰。
诺亚冻结风暴的神迹，艾希作为领袖的存在，在这一刻被彻底神化，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
艾希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瞳孔映照着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映照着他们眼中那纯粹的、炽热的、如同信仰火炬般的光芒。
她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而强大的东西，在这一刻，于这片饱受摧残的冻土上，真正地、不可动摇地生根发芽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武力慑服或利益交换带来的归附，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将命运完全托付的归属与狂热。
诺亚走到她身边，低沉的声音只有她能听清：“砖石，需要粘合剂，信仰，有时比刀剑更牢固。”
艾希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却带着新生气息的空气。
她肩头的疼痛提醒着她凡躯的脆弱，但下方那如潮水般的狂热呼喊，却在她心中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那座在风雪中屹立的城市的轮廓，正从这片跪伏的信仰之地上，冉冉升起。
她挺直脊背，如同冰原上永不弯曲的旗杆，目光扫过下方狂热的人群，扫过那些在风暴中幸存、此刻正闪烁着更坚定光芒的战士们，最后落在身边那个深不可测的身影上。
力量在体内奔涌，不仅仅是诺亚赋予的冰冷之力，更有一种名为“意志”的东西在熊熊燃烧。
“起来！”艾希的声音响起，清越而充满力量，穿透了狂热的呼喊。
“风暴已过！凝霜港还在！阿瓦罗萨还在！”
她举起手，指向那片被冰咆肆虐后更显狼藉、却又奇迹般保留了核心石基的废墟:“看到了吗？那是神选之地！是寒风之神赐予我们重建家园的基石！用你们的双手，用你们对阿瓦罗萨的忠诚，把这里，建成弗雷尔卓德最坚固的城！”
“吼——！！！”
回应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不再是恐惧的哀嚎，而是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咆哮。
人们挣扎着爬起来，却浑然不觉身上的伤痕消失不见，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扑向倒塌的原木，推动散落的巨石，清理着冰晶碎片。
诺亚早已暗中使用魔法将治愈了他们刚才受到的伤害。
这一次，无需任何监工催促，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和力量。倒塌的木框架被重新竖起，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号子声再次响起，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昂。
艾希的目光越过沸腾的工地，投向更广阔的冰原。她知道，神迹的传闻会像这场冰风暴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凝霜港周边区域。
那些仍在观望、犹豫、甚至怀有敌意的大小部落，他们的选择，将不再仅仅是面对一个强大的战母，而是面对一个拥有“神选”庇护、天命所归的势力。
凝霜港的废墟上，第一块真正属于阿瓦罗萨城市的地基，在狂热信仰的浇灌下，被重重夯实，城市的轮廓，在寒风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