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深空回响（2/2）

一百五十年。对于宇宙尺度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对于人类文明，这是一个清晰得令人绝望的倒计时。

恐慌，如同无声的冲击波，在“洞察”中心内蔓延开来。有人瘫坐在椅子上，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则陷入了彻底的茫然。马克西米利安·雷将军强撑着下达了最高封口令，并启动了紧急预案，但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埃拉·基林格博士站在原地，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条红线。她的脑海中不再是复杂的数据和物理公式，而是更原始的图像：一个无声无息、吞噬光与声、扭曲时空的巨墙，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人类这盏在宇宙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烛火，缓缓压来。

一百五十年。

这不是一场战争，没有敌人，没有战场。这是一场宣判。人类文明，收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冰冷的死亡通知单。

“洞察”指挥中心内的恐慌与绝望，被一道最高级别的封口令暂时冻结。消息被限制在联邦最高决策层和少数核心科学家之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是暗流汹涌，足以将整个文明拖入深渊。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埃隆·维斯塔一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时刻。

作为联邦科学理事会主席，人类科学界的泰斗，维斯塔没有时间沉浸在个人情绪中。他把自己锁在位于联邦科学院顶层的私人研究室里，窗外是依旧繁华、对末日临近一无所知的首都星城。璀璨的灯火勾勒出文明的轮廓，而他知道，这轮廓可能只剩下一百五十年的寿命。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像一台超载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地检索着人类知识库中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每一个理论上可能应对这场灾难的方案。常规的星际逃亡？面对一个尺度以光年计、以光速推进的灾难，任何依靠亚光速推进的飞船都如同在海啸前奔跑的蚂蚁，毫无意义。建造戴森球之类的巨型防护罩？且不说技术难度和时间成本，一个能抹除宇宙背景辐射的“现象”，其作用机理未知，任何物理屏障是否有效都是个巨大的问号。寻找超光速技术？那更是存在于科幻小说中的幻想，基础物理的壁垒坚不可摧。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翻阅着历史记录中人类面对各种危机的解决方案，从古代的洪水神话到近代的核威慑平衡，但没有任何先例能提供参考。这不是国家之间的战争，不是生态灾难，这是宇宙法则层面的“清理”，是降维打击。

就在思维即将陷入死胡同的瞬间，一个他曾经嗤之以鼻、视为科学狂想的概念，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幽灵，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意识上传。

这个概念在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领域已经探讨了数十年，但始终停留在理论层面，伴随着巨大的伦理争议和技术瓶颈。将人类的意识、记忆、人格——那被称为“灵魂”的微妙之物——从脆弱的大脑皮层中提取出来，转化为可以在计算机环境中运行的数字信息。这曾是追求永生的富豪和激进未来主义者的梦想，但在维斯塔这样的主流科学家看来，这更像是数字时代的招魂术，充满了哲学上的悖论和技术上的狂妄。

然而，此时此刻，当物理层面的生存之路似乎全部被堵死时，这个“疯狂”的想法，却成了唯一一缕透过绝望裂缝照进来的微光。

如果……如果人类的本质不在于碳基的肉体，而在于承载信息的意识模式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病毒般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他立刻召集了最顶尖的量子物理学家、神经连接专家、信息理论家和计算机工程师，组成了一个临时性的、绝对保密的核心技术评估小组。会议在虚拟现实空间中进行，与会者的数字化身聚集在一片纯白的会议室里，气氛比“洞察”中心更加凝重。

维斯塔没有绕圈子，直接抛出了“寻路人”号带来的噩耗和那条指向太阳系的死亡红线。在引发了短暂的、数字化的震惊和死寂后，他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构想——不是小规模的意识上传实验，而是将整个人类文明的数十亿个体意识，全部上传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型的、分布式量子计算机网络中。

他将其命名为——“镜影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