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迷茫的星海(2/2)
他鼓励甚至命令各部门组织小型的集体活动,如生日庆祝、知识分享会、轻度的体育比赛。这些活动旨在重建社会连接,创造新的、属于流亡舰队本身的集体记忆和微型的“传统”,用以替代失去的故土纽带。
然而,在王晨星冷静的外表下,他承受着远超常人的压力。他同样感受着那噬骨的孤独和迷茫,甚至更为深刻,因为他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他也会在深夜独自站在观测窗前,望着那片吞噬了故乡的黑暗,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无力。他同样会怀疑,这条路的尽头,是否真的存在希望。
但他绝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动摇。每一次广播前,他都需要长时间地独自准备,将自己的疑虑和恐惧深深地掩藏起来,只展现出绝对的信心和决心。他的坚毅,是一种表演,也是一种责任。他知道,他是这支漂泊方舟的定海神针,他若倒下,整个舰队的精神世界将瞬间崩塌。
这种极致的自我压抑,是对他心力的巨大消耗。他偶尔会感到疲惫不堪,但每当看到孩子们在集体活动中偶尔露出的笑脸,或者听到下属报告说某次心理疏导取得了些许效果时,他又会获得继续前行的微弱力量。
迷茫的星海,航行仍在继续。脆弱与坚韧在每个人心中搏斗,也在整个舰队中拉锯。王晨星和他所带领的这群星际孤儿,正在学习如何在绝对的虚无中,构建意义,在无尽的黑暗中,守护那一点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名为“希望”的星火。
“希望号”旗舰的中央议事厅,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更像一个战地急救站。椭圆形的巨大合金桌旁,围坐着舰队最高指挥层的核心成员:各舰舰长、首席科学家李琟、后勤总长、安全主管、医疗官以及心理团队的负责人。全息投影仪在桌面上方投映出冰冷的星图,代表舰队的微小光点,在近乎无尽的黑暗背景中,显得如此孤独而无助。
会议的气氛,比舰船外接近绝对零度的真空还要冰冷。每个人面前的数据板上,都罗列着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报告,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冲击着在座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后勤总长的声音干涩而沉重:“根据最新核算,即使按照最低能耗模式,我们的聚变燃料储备也只能维持标准航行48年。生态循环系统的关键滤芯和催化剂库存,最多支撑30年。部分稀有金属备件无法补充,是用一件少一件。我们是在坐吃山空。” 他没有说出的潜台词是:在找到可替代资源前,舰队就是一个缓慢死亡的金属棺材。
安全主管的汇报带着压抑的焦躁:
“各舰内部,小规模冲突事件周发生率上升了300%。‘深空适应综合症’(dsas)正在从情绪问题向行为问题转化。偷盗配给品、散布绝望言论、甚至出现了小团体的孤立和对立迹象。纪律部队的压力已达临界点。” 他展示了几段监控录像,画面中的人们眼神麻木,或充满戾气,曾经的凝聚力正在被生存压力碾碎。
医疗官的面色疲惫:
“dsas引发的身心疾病患者数量持续攀升。镇静类药物消耗远超预期。更令人担忧的是,出生率几乎为零。在可见的未来毫无希望的环境下,没有人愿意将新生命带到这个世界。”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文明延续最根本的希望——未来世代的缺失。
首席科学家李琟的发言则充满了学术性的悲观:
“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在可探测范围内,存在类地行星且环境适宜的概率低于千万分之一。我们更像是在盲目漂流。而关于‘收割者’我们对其动向一无所知,它可能就在下一个跃迁点等着我们。”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来源。
每一位负责人的汇报,都像是在议事厅这口巨大的棺材上,钉下一颗又一颗的钉子。悲观的情绪如同浓稠的墨汁,在空气中弥漫,几乎令人窒息。前路仿佛不是黑暗,而是彻底的、毫无生机的虚无。就连最坚定的成员,眼神中也开始闪烁动摇的光芒。他们离开地球所付出的巨大牺牲,究竟意义何在?难道只是为了选择一个更漫长的死法吗?
在整个汇报过程中,王晨星始终一言不发。他坐在主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低垂,仿佛在凝视着桌面星图中那个早已消失的蓝色光点。他没有任何不耐烦或打断的迹象,只是静静地、无比专注地聆听着。
他听出的,不仅仅是数据和困难,更是每一位负责人声音背后那几乎被压垮的精神重负。后勤总长语调中的无力感,安全主管字里行间的焦虑,医疗官隐含的绝望,乃至李琟博士那种科学理性也掩盖不住的虚无……他都真切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