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崩溃与支撑（1/2）

他走进了与舰桥相连的、隔音效果极佳的私人指挥室，然后反锁了门。

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星萤，悄无声息地来到指挥室外。她没有试图进去，也没有敲门，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静静地坐了下来。

隔音门并非绝对隔音。很快，门内传来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沉嘶吼和呜咽。那不是哭泣，而是一种灵魂被撕裂后，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最原始的痛苦宣泄。其间还夹杂着拳头重重砸在坚固桌面上发出的闷响。

星萤蜷缩在门外，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得很低。她听得到那每一声压抑的嘶吼，感受得到门板传来的细微震动。她无法分担那份具体的负罪感和领导者的痛苦，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她就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风暴肆虐的暗礁旁，用自己微弱的存在，告诉里面那个人：我在这里，你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漫漫长夜。

门内是领导者不被允许示人的脆弱与悲痛，门外是跨越物种与身份的无言守护。

“破晓”特遣队全军覆没的确认报告，如同一记沉重的闷棍，狠狠砸在了王晨星早已不堪重负的精神支柱上。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依旧以惊人的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主持了简短的哀悼仪式，听取了技术团队对传回数据的初步评估，并下达了舰队继续警戒待命的指令。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他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沉稳力度，变得沙哑而空洞；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如鹰，而是时常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星图，望向某个无尽的虚空；他下达命令时会出现短暂的迟疑，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那层包裹着他、如同高强度合金般坚韧的领导者外壳，在持续不断的巨大压力侵蚀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夜幕降临（按照舰队的作息周期），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舰桥值守，也没有回到自己的休息舱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他遣散了副官和警卫，独自一人，如同一个迷失的孤魂，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空旷的舰内通道中。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了一个地方——位于“希望号”舰首、拥有三百六十度全景视野的一号观测台。

观测台内一片漆黑，只有应急指示灯发出幽暗的绿光。巨大的拱形观测窗如同没有边框的屏幕，将外面绝对虚无的宇宙深渊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没有星光，没有星云，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纯黑，仿佛宇宙在此刻露出了它最冰冷、最残酷的本质。

王晨星没有开灯，他独自走到观测窗的最前端，背对着入口，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他的背影在深邃的黑暗背景映衬下，显得前所未有的瘦削、孤独和脆弱。卸下了指挥官的制服和所有的伪装，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肩负文明存亡的领袖，只是一个被负罪感、悲伤和巨大压力彻底压垮的普通人。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雷刚舰长与他诀别时坚定的眼神，回放着通讯中断前那声剧烈的爆炸，回放着成百上千名志愿者的面孔，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亲手将羔羊送入虎口的牧羊人，那种深入骨髓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星萤几乎是在王晨星离开舰桥的同时，就感应到了他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的精神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绝望和自我谴责的、几乎要将自身焚毁的负面能量海啸。她没有丝毫犹豫，悄然跟随着那强烈的情绪指引，来到了观测台。

她站在入口的阴影里，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沉浸在无边黑暗与痛苦中的背影。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语言去安慰或劝解。因为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是凭借一种最纯粹的本能，一种想要分担痛苦、抚平创伤的强烈冲动，轻轻地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如同猫一般。走到王晨星身后时，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他紧绷的身体，将侧脸贴在他因僵硬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王晨星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猛地一僵，如同触电般。或许是因为沉浸在极度的痛苦中未能察觉她的靠近，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接触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挣脱这“不合时宜”的亲近。

但下一秒，星萤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宁静而包容的能量场，如同温暖的泉水，悄然浸润了他几乎冻结的心灵。那层用钢铁意志筑起的堤坝，在这无声的安抚下，终于彻底崩塌。

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的重量仿佛都依靠在了身后那娇小却坚定的身躯上。他一直没有回头，但头颅却缓缓地、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般的疲惫，靠在了星萤单薄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