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弥散的遐想(2/2)

这个构想,立刻将研究拖入了深水区。

意识的本质之困:首先,人类连自身意识的本质都远未弄清。意识是神经元的电化学活动?是量子纠缠的产物?还是一种更基本的、尚未被理解的信息现象?如果连“意识是什么”都莫衷一是,又如何谈论“弥散”意识?

信息宇宙的假设:“意识弥散”强烈暗示着一种“信息宇宙论”的图景,即宇宙的本质可能是信息,物质和能量只是信息的载体或表现形式。如果意识是一种特殊的信息模式,那么“弥散”就意味着将这种模式改写,使其融入宇宙的背景信息噪声中。这需要一套全新的、颠覆现有物理学的理论基础,小组只能基于一些高度推测性的数学框架(如量子信息论、全息原理)进行构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技术实现的深渊:即便理论上可行,如何实现?这可能需要操控宇宙尺度的量子态,需要精确到普朗克尺度的信息编码与解码技术,需要对时空拓扑结构进行重塑……这些技术听起来如同神话,远远超出了人类甚至“星灵族”(他们似乎也失败了)的想象边界。小组的讨论常常陷入“我们需要一种能操控宇宙基本法则的技术来实现这个目标,但如果我们有了这种技术,为什么还要害怕‘收割者’?”的逻辑死循环。

研究进展极其缓慢,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无休止的概念澄清和哲学辩论上。白板上画满了抽象的示意图——意识网络从星团状被拉成蛛网状,再扩散成一片模糊的云雾;旁边标注着各种晦涩的术语:“量子退相干抑制”、“全局纠缠态调制”、“主观时空流形映射”……这些概念美丽而深邃,却如同空中楼阁,缺乏坚实的实验基础和数学支撑。挫败感与日俱增。

在“意识弥散”这条看似遥不可及的道路上受挫后,一种更贴近现实、但也同样充满争议的替代方案被小组内的一些成员提了出来——“文明自限”。

这一方案的思路相对直接:既然“秩序阈值”可能与文明的复杂度和发展速度相关,那么,联盟是否可以主动为自身的发展设定一个上限?在科技、经济、人口规模、能源消耗等方面达到某个预设的“安全水平”后,便主动停止增长,甚至在某些领域进行有控制的倒退,将文明的“秩序度”永久性地维持在一个远离阈值的“安全区”内。

提出者认为,这比“意识弥散”更具可操作性。它不需要突破性的未知科技,只需要强大的社会共识和全球性的治理体系。联盟可以转向内省型发展,专注于精神文化、艺术哲学、生活质量的提升,而非无止境的物质扩张和科技攀登,从而降低自身的“宇宙显着性”。

然而,这一方案一经提出,立刻在小组内部乃至整个“破壁计划”高层引发了激烈的反对浪潮。

以林枫为代表的激进探索派斥之为“文明的自我阉割”和“投降主义”。他们认为:

违背文明本性:求知欲、探索欲、进步欲是智慧生命与生俱来的驱动力。强行压制这种本能,等于扼杀文明的灵魂,这样的“生存”与死亡何异?一个停滞的文明,其内部必然会因资源分配、权力斗争或单纯的精神空虚而陷入崩溃。

无法应对其他风险:宇宙并非只有“收割者”一个威胁。小行星撞击、邻近超新星爆发、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非“收割者”系外星际文明,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一个主动放弃发展的文明,将失去应对这些未知风险的能力,如同温室里的花朵,脆弱不堪。

阈值的不确定性: “安全区”的设定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如果阈值是动态变化的,或者我们对它的理解有误,“自限”可能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因为停滞而错失在“周期”窗口期发展的机会。

执行层面的乌托邦:如何在全球范围内达成并维持这种“自限”共识?如何防止某些团体或个体秘密突破限制?这涉及到极其复杂且可能高压的社会工程,其本身就会产生巨大的内部张力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