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方舟的阴影（2/2）

这种标签化的对立，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家庭的分裂：晚餐桌上，儿子兴奋地谈论着“方舟”将带来的永生可能，而父亲则愤怒地斥责这是对家族血脉和传统的背叛；夫妻之间因对未来选择的不同而产生难以弥合的裂痕，离婚率在相关议题公开化后显着上升。

社区的隔阂：居住社区开始出现无形的界限。支持“镜影工程”的居民会在社区论坛上宣扬“进化”理念，而反对者则组织读书会，讨论人文经典，缅怀肉体生活的美好。邻里之间因一块支持或反对“方舟”的标语而争吵甚至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

网络的血战：社交媒体成为两大阵营的主战场。算法推送加剧了信息茧房，人们只能看到支持自己观点的信息，对立方则被描绘成愚蠢、顽固或邪恶的化身。辱骂、人肉搜索、网络暴力层出不穷，理性的声音被淹没在情绪的狂潮中。

文化的割裂：文艺创作鲜明地分为两派。一批艺术家创作歌颂数字永生、未来进化的科幻作品；另一批则创作充满怀旧情绪、描绘肉体感官之美、警示技术异化的悲剧作品。两种文化产品拥有各自的受众，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伊莉娜·索恩的“进化派”利用其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媒体资源，不断宣传“方舟”是唯一希望，将“肉身主义者”刻画为阻碍文明进步的绊脚石。而莎拉·基恩的“守护者”运动则深入社区，通过讲座、互助会等形式，强调人性的价值，警告“镜影工程”带来的社会不公（资源向少数精英倾斜）和存在性危机。

随着资源紧张加剧和对立情绪升温，冲突不再局限于网络和家庭，开始走向街头。

最初是和平的游行示威。“上传主义者”的集会通常组织有序，打着“进化求生”、“拥抱未来”的标语，充满技术乐观主义的色彩。而“肉身主义者”的游行则情绪更加悲怆，人们举着“还我生活”、“人性永存”的牌子，甚至有人抬着象征性的棺材，哀悼“即将逝去的人类”。

然而，和平很快被打破。在一次大规模的“肉身主义者”抗议活动中，参与者冲击了负责调配“方舟”建设资源的联邦物资总局大楼，与防暴警察发生冲突，造成了人员伤亡。事件发生后，“进化派”媒体将其渲染为“反文明暴乱”，而“守护者”则指责政府过度使用武力，压制民意。

此类冲突开始在各主要工业星球和行政中心蔓延。罢工、罢课、街头对峙逐渐常态化。社会秩序受到了严重挑战，联邦不得不增派治安力量，但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紧张局势，仿佛一颗火星就能点燃整个火药桶。

在喧嚣的对立声中，实际上还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沉默的群体。他们是那些被飞涨的物价和糟糕的公共服务压得喘不过气，既对“方舟”的虚无承诺感到怀疑，又对“守护者”所描绘的、可能注定毁灭的“美好过去”感到无力的普通民众。他们无法理解复杂的哲学辩论，他们只关心明天的面包、孩子的学费和家人的健康。他们被迫卷入这场关于文明命运的豪赌，却感到无比的迷茫和无力。他们的沉默，是一种更深的恐惧和不安，是社会基础动摇的征兆。

“镜影工程”的启动，如同在一艘本已破旧的大船上，又强行安装了一台巨大而耗能惊人的新引擎。引擎的轰鸣声（资源消耗）震耳欲聋，船体因此剧烈摇晃（社会动荡），而航向的前方，是依然迷雾重重、吉凶未卜的彼岸。

当“镜影工程”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吞噬着联邦的资源，并在社会上投下巨大阴影的同时，作为议会妥协产物的“诺亚计划”，则像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儿，在窘迫与忽视中艰难挣扎。它被赋予了“备份方案”和“人性希望”的象征意义，但在冷酷的现实和“镜影工程”对比之下，其固有的缺陷被无限放大，反而阴差阳错地，将更多犹豫不决的人推向了“方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