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决绝之跃（2/2）

提到“文明火种”计划时，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揪紧。这是一个悲壮而无奈的后手：将人类文明所有的科学、文化、历史知识库，以及尽可能多样化的动植物基因样本，封装于数个特制的、具备长期深空航行能力的无人探测器之中。在“星火方案”执行前，将这些“火种”向宇宙中不同的、随机选定的方向发射出去。它们将在寂静的虚空中漂流，或许亿万年都不会被任何文明发现，或许会悄无声息地毁灭。但这，是为人类文明在最坏情况下，保留的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一道破釜沉舟、同时又准备了身后事的决绝执行令。

会议结束，众人默默离去，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如山。王晨星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他没有返回舰桥，而是径直走向星萤和王启明居住的舱室。

舱门滑开，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星萤正抱着刚刚睡醒、咿呀学语的启明，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缓慢流转的星云。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王晨星。

没有需要解释的话语，决议的结果已然通过眼神传递。王晨星走到她身边，缓缓跪下，伸出双臂，将星萤和怀中的孩子紧紧地、仿佛要用尽一生力气般地拥入怀中。

星萤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怀中的启明似乎感受到了父母情绪的波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但很快在熟悉的怀抱中安静下来。

没有言语。

只有紧紧相拥的身体传递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不舍与深爱。

只有无声滑落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带着咸涩的温度。

在这一刻，家庭的温馨与即将到来的残酷命运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他们知道，从决议通过的那一刻起，这个小家庭的命运，已经无可逆转地与整个文明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他们将共同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了毁灭性光辉与渺茫希望的终点。

王晨星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过后，近乎虚脱般的平静。

“希望号”旗舰的主舰桥，此刻仿佛一个被抽成真空的金属棺椁。平日里闪烁不定的通讯指示灯和仪器嗡鸣被刻意调至最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令人心脏痉挛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绝缘材料冷却后的焦糊味，混合着人体汗液蒸发后的咸涩气息，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无形物质。

巨大的全息星图占据了整个主视野，其上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代表“收割者”核心力量的区域，并非一个清晰的几何图形，而是一片不断蠕动、扭曲了背景时空网格的、令人作呕的暗影。它像一张吞噬光线的巨口，以恒定不变、无视物理阻隔的恐怖速度，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星图上标注的恒星系光点接连熄灭，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尘埃。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主暗影的侧翼，数个相对较小、但能量信号同样尖锐刺眼的红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盲鲨，正骤然加速，划出致命的弧线，明显意图包抄、合围流亡舰队这支渺小的“孤舟”。

星图的光映照在每一位舰桥军官的脸上，将他们面部的每一丝紧绷的线条、每一点因极度专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都勾勒得异常清晰。他们的眼神，死死锁定在屏幕上，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片死亡的阴影，以及代表己方舰队那寥寥无几、微弱得可怜的蓝色光点。

王晨星屹立在舰桥中央的最高指挥席上，身姿挺拔如风暴中不倒的劲松。他穿着笔挺的深灰色指挥官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他的面容如同万年冰川侵蚀而成的岩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每一道线条都绷得紧紧的，透出一种非人的冷静和决绝。

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从他微微收缩的瞳孔和眼底最深处那簇仿佛在绝对零度下依然燃烧的幽蓝火焰中，窥见他内心正在经历的滔天巨浪与极致煎熬。

他刚刚亲手按下全军通讯的按钮，向散布在广阔空域中的每一艘舰船，每一位船员，广播了那条冰冷的最终作战指令——代号“涅盘协议”。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死寂的舰桥，并通过量子通讯瞬间抵达每一艘舰船。没有激昂的语调，没有煽情的修辞，只有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听众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