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微弱的火苗（1/2）

王晨星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没有开主灯，只有桌角一盏复古的黄铜台灯散发出温暖却有限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他的面前，悬浮着数个全息投影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显示着从陈远山教授那里传来的、关于“织星者”文明和“生命织锦”星域的所有资料——破译的古老文献、星图碎片的超高精度扫描模型、能量波动频谱分析报告，以及研究所基于有限信息做出的、充满问号和“可能”、“或许”、“推测”字眼的初步分析报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来自古老文献数据包的、类似陈年纸张和尘埃的虚拟气味，混合着咖啡因提神剂挥发出的微弱苦涩。王晨星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数个小时，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每一个字符，每一道能量纹路，试图从这些支离破碎、充满神话色彩的信息中，剥离出哪怕一丝一毫可靠的、可以作为行动依据的线索。

理性，如同一个冰冷而精确的计算机程序，在他脑海中持续运行，不断抛出尖锐的警告和质疑：

“织星者”文明的存在本身，在考古学界就存在巨大争议。这些星图碎片和传说，更像是一种哲学隐喻或宗教神话，而非严谨的科学记录。将其作为行动指南，无异于将文明的命运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占卜。

“生命织锦”，一个由意识能量构成的维度？这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物理法则。它可能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古老的幻想。即便存在，其形态和规则也远超人类的理解范畴，贸然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陈远山教授已经坦言，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这不仅仅是一次高风险探险，更可能是一次有去无回、且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将宝贵的资源（包括他作为指挥官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这样一个几乎注定失败的计划，是否是对联盟、对等待他决策的亿万生命的不负责任？

远征需要组建一支精锐舰队，穿越未知且危险的星域。这意味着需要抽调本可用于巩固防御、发展民生的资源，并将忠诚的部下置于极大的风险之中。更不用说，他本人一旦离开，联盟内部本就微妙的权力平衡可能被打破，引发新的动荡。代价，可能沉重到无法承受。

每一个理性的分析，都像一块沉重的寒冰，试图冻结他心中那刚刚被点燃的、微弱的火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中深刻体会过这一点。贸然行动，可能连现在这种“稳定的沉睡”都无法维持，带来更坏的结局。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纯粹的意志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目光却不自觉地偏离了冰冷的数据屏幕，落在了书桌一角的一个小巧的全息相框上。

相框中，是星萤的笑容。那不是她沉睡后苍白平静的面容，而是多年前，在“希望号”舰桥上，她回眸一笑的瞬间。阳光（或许是模拟的阳光）透过舷窗洒在她脸上，眼眸中闪烁着智慧、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光彩，仿佛汇聚了星辰的光芒。那张照片，捕捉了她生命中最鲜活、最灿烂的一刻。

就在目光接触的瞬间，理性筑起的冰墙，仿佛被一道暖流击中，开始出现细微却不可逆转的裂痕。

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

他想起第一次在科学院见到她时，她面对一众资深学者，从容不迫地阐述着关于能量场共振的大胆设想，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想起在流亡途中，资源匮乏的至暗时刻，她如何用她独特的方式安抚恐慌的船员，用她培育的微小植物带来生命的绿意和希望。

他想起她怀抱着刚出生的启明时，脸上那种混合着疲惫、幸福和无比强大母性光辉的表情，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更想起最终时刻，她转身走向冥想室时，那决绝却带着无限眷恋的背影，以及她最后那句无声的嘱托：“带他走，活下去。”

这些画面，这些情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沉重，远远超过了任何理性分析所能承载的重量。数年来，他正是靠着这些回忆，支撑着自己履行作为指挥官和父亲的责任，将巨大的悲痛深埋心底。但现在，这沉重的悲伤，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个名为“可能性”的、极其微小的缝隙。

情感，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层层封锁。

一个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起，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如果这传说有万分之一是真的呢？如果“生命织锦”真的存在呢？如果……真的有唤醒她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