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沧桑的归人2(2/2)

更深处,还涌动着一股沉重的、难以言说的集体负罪感。这负罪感源于议会中持续不断的质疑和争吵,源于部分势力在他缺席时的诋毁。此刻,面对这具活生生的、付出了惨烈代价的躯体,那些曾经的猜忌和指责,显得如此苍白和冷酷,让许多人感到无地自容。

没有人说话。任何言语在这种情境下都显得轻浮而多余。也没有人贸然上前。打破这种寂静,仿佛是一种亵渎。只有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光束,无声地、紧紧地汇聚在那个被搀扶着、缓缓挪动的身影上。

这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托举着他;这寂静构筑成一个无形的场域,包裹着他。整个空港,仿佛在自发地举行一场无声的、庄严的、悲怆的迎接仪式。没有礼乐,没有致辞,只有沉默的注视,而这注视本身,就是最崇高的致意。

恰在此时,一束阳光透过空港巨大的穹顶天窗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在王晨星的身上。光线在他那如同千年积雪般的灰白头发上跳跃,在他憔悴不堪、刻满皱纹的脸上流淌。这光,并未掩盖他的沧桑,反而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其映照得更加清晰。然而,也正是这光,为他镀上了一层超越凡俗的、混合着无尽悲怆与无比圣洁的光晕。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归来的伤员或指挥官,而是在这一刻,化身为了一个象征——象征着牺牲、坚守、以及人类在绝境中不屈的意志。他每一步的艰难挪动,都仿佛在丈量着通往未来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这位沧桑的归人,就在这片由复杂情感凝结的寂静和这道象征性的光柱中,一步一步地,走向等待着他的、未知的未来。

联盟最高医疗中心,深层监护隔离区。这里的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无菌的洁净感,却也冰冷得缺乏生气。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轮椅橡胶轮胎与光洁地面摩擦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沙沙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生命维持系统规律而轻柔的低鸣,如同遥远的心跳,更衬出环境的幽深与静谧。

王晨星深陷在特制的轮椅里,整个人被柔软的支撑材料包裹着,像一件易碎的珍宝。一位身着淡蓝色制服的医疗官,步伐轻缓而稳重地将他推至那面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宽大而澄澈的观察窗前。窗内,是星萤所在的无菌监护室,光线柔和,设备指示灯发出幽幽的微光,一切都处于最精密的监控之下。窗外,这边,只有轮椅上的王晨星和身后静立的医疗官,仿佛两个闯入圣地的朝圣者。

他的目光,在轮椅停稳的瞬间,便迫不及待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投向了那面透明的屏障。那层强化玻璃,透明得近乎虚无,却又冰冷而坚硬地横亘在那里,象征着两个世界——希望与等待,生机与衰朽——的界限。

他的目光,仿佛并非仅仅穿透了这层物理的玻璃,而是穿越了数十载漫长的、充满煎熬与等待的时光长河,河水中流淌着的是他半生的坚守与孤寂;更是跨越了那无尽星海、难以计数的天文单位距离,那距离中充满了险阻、牺牲与奇迹。

这目光,牢牢地、几乎是贪婪地,锁定了躺在窗内病床上的那个身影——星萤。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所有注视,在这一刻,尽数补偿回来。他的整个世界,在刹那间收缩,只剩下玻璃那一边,那个静静躺卧的身影,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巨大期待与深沉情感而剧烈搏动、却又无比脆弱的心脏。

星萤静静地躺在无菌环境下的病床上,周身连接着细如发丝的传感器和维持生命的输液管线,如同被精密仪器编织的茧所包裹。然而,眼前的景象,与过去漫长岁月中那具如同被时光冻结、毫无生气的苍白雕塑的状态,已然有了天壤之别。

旁边悬挂的显示屏上,医疗数据正以平稳而有力的节奏静静滚动更新。最引人注目的,是脑波活动监测图——那曾经漫长如死水般平直的线条,如今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异常活跃、高度有序、甚至带着某种韵律感的波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