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至暗时刻（2/2）

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器里那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死寂静电噪音。

指挥中心，这个整个“铁砧”防御体系的大脑和神经中枢，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个漂浮在钢铁巨兽头颅内的、黑暗而孤立的信息孤岛。他们无法得知外部敌舰的动向，无法指挥内部残存的防御力量进行有效抵抗，甚至无法了解平台自身的损伤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是重伤，还是已经濒临解体？

这种与战场彻底脱节、耳目失聪、四肢瘫痪的无力感，比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更加令人绝望。他们被困在了这间逐渐变得冰冷的金属房间里，只能通过脚下甲板传来的、时断时续的爆炸震动，来模糊地感知着外部那场决定他们命运的毁灭风暴。

在“掠食者”舰队先进的传感器阵列和指挥官冷酷的战术视野中，“铁砧”平台此刻的景象，无疑是最为甜美的胜利曙光。平台内部，此起彼伏、如同病灶般接连爆发的爆炸火光，以及其对外通讯、协同火力指挥的骤然沉寂与混乱，构成了最清晰的信号——这头负隅顽抗的钢铁巨兽，其心脏（能源核心）和大脑（指挥中心）已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胜利的天平，似乎就在这一刻，伴随着那连绵不绝的爆炸轰鸣，彻底地、不可逆转地、重重地倾斜向了侵略者一方。一种狩猎即将收网的狂热情绪，在敌军舰队中蔓延。

原本还在安全距离外进行火力压制的敌军舰船，攻势瞬间变得极其猖狂而肆无忌惮。如同嗅到血腥味后彻底疯狂的鬣狗群，更多的中小型攻击艇脱离主阵，它们不再顾忌平台可能残存的远程火力，大胆地、几乎是贴着平台外部护盾的残骸边缘抵近射击。这些攻击艇用密集的副炮火力反复冲刷着平台的装甲表面，并如同进行死亡亲吻般，在极近的距离发射致命的短程鱼雷，试图在平台巨大的躯体上撕开更多的伤口，扩大战果，给予这艘看似只能无力颤抖的垂死巨兽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而在平台内部，景象更是惨烈。幸存的人员在一片黑暗（电力中断）、浓烟（火灾蔓延）和随时可能从某个角落爆发的局部爆炸中艰难地挣扎求生。他们失去了来自指挥中心的统一指令，失去了与友邻部队的协同联络，甚至无法了解整个战局的真实状况。他们只能依靠本能的求生欲望、残存的军事训练和微弱的应急通讯，在各自所处的、已经破碎不堪的区域里各自为战：

一些人在试图用简陋的灭火器扑灭吞噬通道的熊熊烈火；

另一些人则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拼命堵住被炸开的舱壁缺口，防止空气彻底流失；

更多的人，则与同样在混乱中渗透进来的“影刃”突击队员，在狭窄的通道和破裂的舱室内，进行着绝望而血腥的近距离搏斗。

失去大脑和神经中枢的防线，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陷入了一种混乱不堪、各自为战的绝望境地。组织性荡然无存，抵抗变成了一种分散的、本能的挣扎。

这无疑是整个战役中，最黑暗、最令人窒息的时刻。所有的战术优势都已丧失，所有的后勤命脉皆被切断，所有的通讯协调均已中断。希望，如同在狂暴宇宙风暴中摇曳的、最后一丝微弱的烛火，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名为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陷入万劫不复的永恒冰冷之中。

指挥中心内，应急红灯的光芒如同垂死者的脉搏，微弱地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和压抑的绝望。通讯频道里只有静电的嘶鸣，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被彻底斩断。一些年轻的参谋脸上已毫无血色，目光呆滞地望着漆黑的全息屏幕，仿佛能听到平台结构在重压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当士气如同即将跌破冰点的水银柱，即将彻底崩溃、凝固成死寂的边缘——

王启明，这个一直承受着最大压力、却始终保持着惊人冷静的年轻指挥官，猛地从他那张已经布满划痕的指挥席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迅猛夸张，没有戏剧性的挥臂，甚至带着一丝因疲惫和巨大压力而产生的沉重感。然而，这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斩断所有混乱和彷徨的决绝力量。仿佛他一站起来，那股弥漫在指挥中心内的、无形的恐慌潮水，就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挡住了。

他没有去环视周围那些写满绝望、茫然无措的脸庞，也没有发表任何安抚性的言论。他的目光，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探针，穿透了昏暗的红色灯光和空气中飘散的淡淡青烟，牢牢锁定在中央控制台上那个被半透明防护盖保护着的、鲜红色的物理通讯总开关上——那是即便在全系统断电的情况下，也能强行启动平台内部基础广播系统的最后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