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父亲的凝视（1/2）

他凭借数十年戎马生涯所锤炼出的、早已融入血液的战术洞察力，以及一种近乎直觉的、对战争韵律的深刻理解，能够轻易地穿透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和冰冷图表所构筑的表面信息。

当参谋官们看到的是兵力对比的数字和阵地的得失时，王晨星的脑海中，却能依据这些有限的数据，如同构建全息投影般，清晰地“看到”数百万光年外那片星空战场上正在上演的惊心动魄：他能“看到”敌舰引擎喷口狰狞的光芒，能“听到”能量束撕裂虚空的尖啸，能“感受到”己方战舰在弹雨中剧烈震颤的绝望。

他尤其能从那严谨、克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战报字里行间，精准地捕捉到他那年轻的儿子——王启明——在每一次关键决策中所透露出的、极其细微却又至关重要的个人风格印记。这种洞察，超越了单纯的战术分析，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和一位老帅对后辈的深切关注。

当战报提到“果断放弃外围防线，实施梯次收缩”时，他看到的不仅是战术选择，更是儿子在巨大压力下敢于承担风险、拒绝墨守成规的魄力。这与他记忆中那个谨慎的儿子有些不同，那是绝境催生的果敢。

当读到“组织残存舰艇，实施机动反击”时，他仿佛能看到王启明如何在一片混乱中，努力将残破的力量重新凝聚起来的那份坚韧与担当。这让他心头一紧，又有一丝欣慰。

而当最新战报中出现“化整为零，开展游击作战”的字眼时，王晨星的指尖甚至微微一动。这不再是教科书上的任何战术，这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后的疯狂与创造力的混合体。他从这大胆到近乎赌博的决策中，清晰地感受到了儿子在重压之下迸发出的战术灵光，以及那种不惜一切、要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到极致的决绝。

这些细微的印记，如同隐形的密码，只有王晨星这位既是父亲又是老师的统帅才能解读。他通过这些印记，不仅追踪着战局的走向，更在追踪着儿子心智的成熟轨迹——那个需要他庇护的雏鹰，正在血与火的风暴中，被迫加速成长，展开染血的翅膀。

当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过战报摘要中那一行看似平淡的文字——“残存舰队化整为零，依托复杂环境开展机动袭扰”——时，他那布满岁月痕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川字形的浅壑。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映照出他内心瞬间掀起的巨大波澜。

几乎在读取信息的瞬间，他那颗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的帅才之心，就如同最精密的战术计算机般，瞬间推演出了这个决策背后所蕴含的、令人心悸的巨大风险。

这绝不是一个常规的战术调整。这等于完全放弃了联盟海军操典中强调的、用鲜血换来的防御纵深，彻底瓦解了依靠阵型才能实现的火力协同优势。这是将手中最后一点可怜的本钱——那些伤痕累累的舰船和忠诚却疲惫的士兵——从一块看似脆弱却完整的盾牌，彻底拆解成了一把零散的、锋锐却极易折断的匕首。

这等于将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了两个极不确定的变量上：一是舰艇在复杂环境下的机动性，二是指挥官及其下属在极端分散状态下的个人决断能力与默契。这种战术的成功，极度依赖基层指挥官的主动性和运气，其不可控性远高于传统的阵地战。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才敢在如此绝境下做出这样颠覆性的决定？” 王晨星在心中无声地自问，同时又带着一丝了然的沉重：“又需要何等敢于承担千古骂名的勇气，才敢在防线濒临崩溃时，主动选择这样一种看似‘溃散’的方式？一旦失败，不仅是军事上的覆灭，他个人更将背负起‘主动放弃阵地、导致防线崩溃’的所有罪责……”

这种将自身与残存舰队命运捆绑在一起、置于悬崖边缘的孤注一掷的冒险性，让王晨星这个作为父亲的人，在理性赞叹其胆识的同时，也在情感最深处，为远在光年之外的儿子的安危，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但同时，当他深邃的目光继续向下扫视，读到紧随其后的战果描述——“成功迟滞敌军后勤补给，迫使敌方分遣宝贵兵力加强护航”等具体战果时，王晨星那饱经风霜、布满深深皱纹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动容，一种深沉的理解与由衷的赞许，悄然取代了方才的忧虑。

在这简短的捷报背后，他“看”到的，远不止是几艘运输船被击毁的数字。他清晰地“看到”了儿子王启明在那令人窒息的绝境中，没有被厚重的军事教条所束缚，没有陷入绝望而坐以待毙。相反，他敢于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毅然打破一切常规的枷锁，展现出了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决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