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苏醒的代价（2/2）

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扫描，而是带着某种初生的专注，久久停留在丈夫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那双刚刚苏醒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细细读取着王晨星眉宇间的每一道沟壑、每一滴泪痕：他紧蹙的眉峰里藏着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无尽担忧，他颤抖的嘴角边压抑着海啸般即将决堤的狂喜，他泪光闪烁的眼底盛满了跨越生死的无尽爱意。

在这深情的凝视中，星萤眼中的朦胧迷雾开始如晨雾般缓缓消散。那层阻碍认知的薄纱，仿佛被一道温暖的光束逐渐穿透、融化。她的瞳孔微微调整着焦距，像是古老的相机正在重新对焦，让世界的影像变得清晰。

突然，一点微光在她眼底最深处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的神采。这光芒起初微弱得如同远方的星火，随即开始稳定地燃烧、扩散，渐渐照亮她整个眼眸。这不是简单的视觉识别，而是灵魂层面的确认，是沉睡的意识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标。

王启明站在一旁，清晰地看到母亲的眼角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是她过去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紧接着，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虽然没能发出声音，但那个口型分明是晨...星...。

这一刻，所有监测仪器上的数据都出现了剧烈波动。星萤的手指尖轻轻勾住了丈夫的手指，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医学指标都更有力地宣告着：她真的回来了。

星萤的眼睫颤动，终于缓缓睁开，这无疑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奇迹。然而，奇迹的背后，是身体机能近乎枯竭的现实。她的苏醒，如同风中残烛，光亮微弱却顽强。

那双曾经映照过星海、洞察过人心的眼眸，虽然重新迎向了光线，却已不复往日的璀璨。如今，它们像是蒙尘的宝石，即便在睁开的时刻，也常常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薄雾，仿佛意识的光芒需要穿透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才能勉强透出。

她的清醒是碎片化的，如同接触不良的旧电台。有时，她的目光能短暂地、清晰地聚焦在王晨星或王启明的脸上，那瞬间的眼神交汇，能传递出明确的“认出”和微弱的情感涟漪，让守在床边的人心头一紧，充满希望。但这清晰的瞬间转瞬即逝，更多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涣散的，游离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对周围的呼唤和动静反应迟缓，甚至毫无反应。她似乎能听见，却又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墙，无法有效回应。

她的身体更是虚弱到了极致。长期的卧床和昏迷，让她的肌肉严重萎缩，原本优雅的身形如今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空荡荡的，瘦骨嶙峋。她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仿佛随时会被那片白色吞没。连最简单的动作——例如根据指令转动眼球，或者试图移动一根手指——都需要她凝聚起分散的意识，调动起近乎枯竭的能量储备，过程缓慢而艰难，往往伴随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仿佛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是一次长途跋涉。

漫长的昏迷如同一场浩劫，几乎将她生命的燃料消耗殆尽。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像是深潜者奋力浮出水面换气，短暂地接触空气后，又因精疲力尽而沉入更深的海底，随之而来的是更长久的昏睡与更深的疲惫。康复师已经开始为她进行最基础的肌肉刺激和关节活动，但这条通往功能恢复的道路，注定漫长而崎岖，堪比一场新的、需要巨大毅力支撑的远征。

对于王晨星而言，妻子的苏醒，既是期盼已久的奇迹，也是压垮他强撑已久的身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看到星萤眼中终于重现那熟悉的“认出”的光芒时，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他眩晕的慰藉和放松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赖以支撑数月的意志堤坝。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确认目标达成的瞬间，骤然断裂。一直被他用强大意志力强行压抑的病痛、疲惫和身体机能的严重损耗，如同休眠的火山，在这一刻猛然爆发。

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就在星萤苏醒后不久，王晨星因长期高度紧张和精神压力导致的心脏严重负荷过重，以及免疫系统因极度疲惫而出现的崩溃性下降，出现了急性心力衰竭和并发感染的危重症状。医护人员迅速将他送入隔壁的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

这位曾经在星际地图前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元帅，此刻虚弱地躺在布满各种卫生设备的病床上。他的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需要依靠呼吸机辅助通气，心脏起搏器维持着基本的心律，输液泵将强心药物和抗生素缓缓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血管。心电监护仪上不稳定的曲线，无声地诉说着他身体的危急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