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色独眼（2/2）
然后，她学着凌尘的样子，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开始用力地、笨拙地……向后拖！
凌尘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艰难地回过头。
月光下，女孩小小的身体弓着，像一只倔强的小虾米。她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他的裤腿，小脸憋得通红，额角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混合着泥水和汗水，狼狈不堪。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泪水还在无声地流淌，却不再是无助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想要分担的决绝。
她拖不动他沉重的身体，她的力量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因为用力而再次摔倒。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拖拽，这无声的、笨拙的援助，如同最炽热的熔岩，狠狠撞进了凌尘冰冷绝望的心湖！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比之前的屈辱和恨意更加汹涌澎湃！他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液体狠狠逼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倒下！
“晚晴……松手……跟紧我……”凌尘的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沫。他不再去看女孩，只是将头深深埋进冰冷的泥泞里，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左臂死死箍住剧痛的右腿膝盖，另一只手如同铁钩般深深抠进泥地，拖着沉重的身体，拖着身后那一点微不足道却重逾山岳的“牵绊”，朝着那堵象征着渺茫生机的城墙，疯狂地、一寸寸地挪去！
身后泥泞的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混合着血水和泥浆的拖痕。一道属于凌尘残破的身体，另一道，属于晚晴那双小小的、沾满泥污的绣花鞋。
百丈距离，如同天堑。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无声的挣扎中流逝。
终于！
冰冷的、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是城墙！青石垒砌的、冰冷厚重的城墙！
凌尘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彻底昏死过去。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这段城墙，果然如记忆中一样，是青石城最古老、最偏僻的一段。巨大的条石因为年久失修，接缝处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裂缝。其中一道裂缝尤为显眼，从墙根一直向上延伸了丈许高，裂缝最宽处，勉强能容一个瘦小的孩童侧身挤入！裂缝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生路！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凌尘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瞬间——
“嗖！嗖！”
两道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杀气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出洞，骤然从城墙上方两侧的阴影中响起！
快！狠！毒！
角度刁钻无比，一道直取凌尘因为抬头而暴露的咽喉！另一道，则阴险地射向刚刚跑到凌尘身边、正惊魂未定地看着城墙裂缝的晚晴的心口！
是埋伏！玄冥卫的杀手，不止一个！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再次笼罩而下！
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此刻的状态，别说反击，连动一动手指都如同万针攒刺！更别说保护近在咫尺的晚晴！
完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眼睁睁看着两道淬毒寒芒即将夺走两人性命的刹那——
吼！！！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充满了无尽暴怒和护犊本能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洪荒咆哮，猛地从凌尘体内炸响！这一次，咆哮的目标，不再是敌人，而是……他自身！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洪荒之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太古凶兽，以凌尘的右腿膝盖为原点，轰然爆发！但这一次，它并未向外宣泄，而是……向内！如同决堤的毁灭洪流，瞬间冲垮了他体内那刚刚稳定下来、试图修复的混沌气流，蛮横无比地席卷了他全身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
噗！噗！噗！
凌尘的身体表面，瞬间爆开数十朵细小的血花！那是细小的血管承受不住这股狂暴力量的内部冲击，纷纷炸裂！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煮熟的虾子，眼球瞬间被血丝充满，几乎要凸出眼眶！一股毁灭性的、带着焚烧一切生机的灼热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这力量，不再是反击，而是……自毁！
“呃……啊啊啊——！！！”
凌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身体因为内部的恐怖冲击而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痉挛、抽搐！一股浓郁的黑气瞬间从他七窍中弥漫出来！
自爆？！那头寄居的凶兽，在死亡的刺激和护主的暴怒本能下，竟然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要拉着他一起，与敌人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彻底引爆凌尘这具残破躯壳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凌尘怀中，那本紧贴着胸膛、沾染了他鲜血和汗水的《龟息玄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无数细小的、玄奥莫测的金色符文，如同受到感召般，从书页中疯狂涌出，瞬间没入凌尘的身体！
这些金色符文，并未去对抗那股毁灭性的洪荒之力，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引导者，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玄奥韵律，瞬间融入那狂暴肆虐的洪荒洪流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要彻底毁灭一切的洪荒之力，在接触到这些金色符文的瞬间，如同狂暴的野马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毁灭的意志被强行扭转、引导！这股足以自爆的恐怖力量，在金色符文的引导下，竟被强行压缩、凝聚，然后……顺着凌尘死死抱住右腿膝盖的左臂，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轰然爆发而出！
目标——头顶上方那道激射而来的、射向他咽喉的淬毒寒芒！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毁灭性高温和洪荒凶威的暗红光柱，后发先至，如同烧红的铁矛刺穿薄纸，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道射向咽喉的寒芒！
嗤——！
刺耳的消融声响起！那道淬毒的利箭（或者飞镖）连半点残渣都未曾留下，瞬间被恐怖的高温气化湮灭！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凌尘那因为剧痛和力量失控而弓起的身体，在暗红光柱向上冲击的反作用力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向下按去！
噗通！
他重重地砸回泥泞的地面，身体刚好将旁边吓呆了的晚晴，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下！
噗嗤！
一声轻响！
那道射向晚晴心口的淬毒寒芒，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钉入了凌尘的后背肩胛骨下方！剧毒瞬间蔓延！
“唔……”凌尘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一口黑血无法抑制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然而，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上方城墙的阴影处，那里面翻涌的，不是痛苦，而是如同九幽寒冰般的、凝若实质的杀意！
城墙上方，两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僵硬地显露出轮廓。他们显然被刚才那毁灭性的暗红光柱和凌尘以身为盾的举动彻底惊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目标不是废人吗？这恐怖的力量是什么？这不要命的打法又是什么？！
就在他们震惊失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走！”
凌尘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对着身下的晚晴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同时，他沾满泥污和鲜血的左手，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推晚晴的后背！
晚晴小小的身体，被他这拼尽全力的一推，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撞进了那道冰冷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城墙裂缝之中！瞬间被黑暗吞没！
“目标进入裂缝！追！”城墙上的黑影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厉声喝道，身影就要扑下！
“晚了！”
凌尘猛地抬头，布满血污和黑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如恶鬼的笑容。他沾满鲜血和泥污的右手，不知何时，正死死按在自己那如同烧红烙铁般、疯狂搏动的右腿膝盖伤口上！
那里面，那颗被《龟息玄章》符文暂时安抚、却依旧沸腾咆哮的“晶核”，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
“一起……死吧！！！”
一声充满了无尽恨意和暴戾的咆哮，撕裂了雨夜的寂静！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