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粒老鼠屎(2/2)

队长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无奈:“后面还有……‘但公社、大队、生产队需以此为戒,深刻反省,严加约束所属知青行为,杜绝此类资本主义歪风再次发生’。”

文件从林墨手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炕桌上,却仿佛有千钧重。

接下来的几天,屯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压抑。大部分乡亲对待林墨的态度依旧热情,但那热情里掺进了明显的同情和无奈的惋惜。

“林知青,别往心里去,”队长婶子压低声音,“咱屯里老少爷们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你是啥人!”

给生产队喂牲口的老李头,吧嗒着旱烟,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烟锅子磕在鞋底上砰砰响:“啥污点不污点的?球!咱庄稼人心里有杆秤,那秤砣是良心!别听风就是雨。”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声音,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搅动漩涡。

自以为是的生产队记工员苟文才,这几天显得格外活跃。他那双小眼睛,总是闪烁着一种窥探和算计的光芒。他在井台边、屯子里的“闲话中心”、在任何一个能聚起三两个人的地方,摇着头,撇着嘴,用那种“我早就料到”的腔调散布着议论:

“我早就说过嘛,知青娃娃上山打猎,这个事儿它就不合适!你看现在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性质多严重!这是给咱们靠山屯脸上抹黑啊!”

“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一切投机倒把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咱们搞社会主义,就得坚决地、彻底地割掉这些尾巴!咱们靠山屯可是先进生产队,可不能留这种毒尾巴害人害己啊!”

他说这话时,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众人,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你!”李卫红是个暴脾气,听到这话“嚯”地站起来,脸气得通红,就要冲过去理论。

旁边的张建军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低声急道:“卫红!别冲动!他就是故意说给你听,激你呢!你越闹,他越有话说!”

对面的熊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盯着苟文才,声音粗粝:

“苟叔,林墨打回来的肉,你没吃还是怎么的?上次那锅野猪肉炖粉条,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您老人家一个人就扒拉了两大碗饭!那吃相,可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苟文才被当众揭短,脸上有些挂不住,强作镇定地摆摆手,拿出他那套惯有的、慢条斯理的腔调:

“熊知青,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嘛。此一时,彼一时。我当时那是不知道这些肉的来历啊!我要是早知道这是……这是通过那种方式搞来的,带有投机倒把的性质,我苟文才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一口都不会碰!咱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

林墨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站起身,身后,苟文才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还不依不饶地追出来:

“哼,有些人啊,就是仗着有点功劳,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不把党的政策放在眼里喽……早晚要栽大跟头……”

晚上,回到学校宿舍 丁秋红给他倒了碗热水,轻声安慰道:“别听苟文才在那儿放屁!他就是个小人,看不得别人好。屯里绝大多数人都明白你是啥人,心里都念着你的好呢。”

林墨点点头,心里却像堵着一块石头。他知道秋红说的是实话,但那份来自上级的“不予追究”的定性,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