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苟文才绷不住了(2/2)

他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生产队部的土炕像是长满了钉子,让他无法安坐;家里的院子小得让他喘不过气。他像个丢失了最重要魂魄的游荡者,在生产队部附近那一片区域来来回回地转悠,脚步凌乱而虚浮。每隔几分钟,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踮起脚,伸长那有些僵硬的脖子,向着牛角山方向的山口极力张望,仿佛要将那逐渐暗淡的天光看穿,从层层叠叠的山峦轮廓中,分辨出他儿子归来的身影。

他的耳朵也竖得像受惊的兔子,捕捉着远处的任何一丝异响。一阵不同寻常的山风卷过树梢,几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甚至远处传来的一声狗吠,都能让他猛地一激灵,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但当他凝神细听、极目远眺,发现那不过是寻常动静,根本不是狩猎队归来时,那光芒便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星,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一层的失望和无法掩饰的、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心脏的恐惧。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精明算计笑容的脸,此刻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老树皮,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腾着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被他用谎言强行掩盖的事实:牛角山深处老猎人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鬼见愁”,关于那头独眼熊瞎子拍碎过人脑袋的恐怖传说,还有几年前邻屯那个号称“神枪手”的猎户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的旧闻……这些被他用来吹嘘儿子本钱的“险峻”和“猎物丰富”,此刻都化作了最狰狞的幻象,一遍遍在他眼前闪现。他想起儿子苟富贵平日里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打靶都经常脱靶,更别提在危机四伏的老林子里对付那些成精了的野兽了!冷汗,一阵接一阵地从他油腻的额头上、从他肥厚的背脊上冒出来,浸湿了里面那件旧棉袄。

太阳,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变得如同一只巨大无比的、正在缓缓渗血的赤红伤口,沉沉地、义无反顾地向着西边那起伏的山峦线坠去。天边的云彩被这最后的残阳染得一片凄艳,红得像泼洒开的血,又像是天神愤怒时撕裂的绸缎,预示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即将如同巨兽般张开大口,吞噬掉一切。

当最后一抹凄艳的红色也彻底被深蓝的暮色取代,当天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淡下去,苟文才心里那最后一道用侥幸和虚荣构筑起来的脆弱防线,终于随着那彻底沉沦的夕阳,一同轰然崩溃了!

他再也绷不住了!

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如同摔碎的瓷片,七零八落。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失去了幼崽的老狗,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连滚带爬,脚步踉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了队部那处稍显齐整、由两位插队干部赵卫国副主任和钱进步主任临时居住的独立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