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官威与民声(1/2)
夜色,如同泼洒开的浓稠墨汁,彻底吞噬了靠山屯。
屯子里零星亮起的煤油灯光,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而挣扎,仿佛随时都会被扑灭。然而,生产队部那间最大的、此刻正亮着一盏昏暗煤油灯的屋子里,气氛却比外面那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更加冰冷、更加凝固、更加令人窒息。
豆大的灯苗在玻璃灯罩里不安地跳跃着,昏黄的光晕在斑驳的土坯墙壁上投下几个被拉长、扭曲、晃动不定的人影,如同躁动不安的鬼魅,预示着今夜注定无眠,也预示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冲突。
下派干部赵卫国和钱进步,面色铁青地并排坐在炕沿上,之前的官威和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强行挺直的腰背所带来的僵硬,以及眼底深处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慌乱。炕桌上,两个印着红字的搪瓷缸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
队长叔赵大山和校长叔被社员火急火燎地从家里叫来,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这间低矮的屋子,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赵大山那张被山风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此刻除了连日操劳的疲惫,更添了深重的忧虑,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着那根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烟袋锅子,烟袋锅是冰凉的,他甚至忘了装上烟叶点燃。校长叔则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镜片后那双总是带着温和与睿智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沉重与不安,他默默扫过屋内众人的表情,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
“赵大山!陈启明!你们看看!看看现在搞成什么样子了!” 赵副主任一见他们进来,立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和替罪羊,猛地一拍炕桌,试图用先声夺人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恐惧,搪瓷缸子被震得哐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狩猎队!八个人!进山至今未归!音讯全无!生死未卜!!这里面有四个响应号召来建设边疆的知识青年!有公社的武装专干!还有两个基干民兵!这不仅仅是安全事故,这是重大的政治事故!捅破天了!你们作为生产队和学校的负责人,平时是怎么配合上级工作的?是怎么管理和保障这些人员安全的?!嗯?!”
他声色俱厉,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赵大山脸上,试图将“领导责任”这口巨大无比、足以压死人的黑锅,抢先一步牢牢扣在两位本地干部头上。
钱主任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他的语气不像赵卫国那样暴躁,却更加阴柔刻薄,像是一条暗中吐信的毒蛇:“两位同志,我希望你们能清醒地认识到当前事态的严重性和恶劣性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冒险行为了,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拿人命当儿戏!而你们,作为最了解本地情况的干部,在明知可能存在风险的情况下,却不坚持原则,未能采取有效措施阻止这种极端冒险的行为,这不仅仅是失察,更是严重的失职!是渎职!”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语气一句比一句严厉,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拼命地往赵大山和校长叔身上钉,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让他们承担起最主要的罪责。他们内心其实早已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苟富贵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银样镴枪头,早知道牛角山深处是连老猎户都谈之色变的龙潭虎穴,他们当初绝不会为了那点口腹之欲和所谓的“工作成绩”,点头批准这该死的狩猎计划。但此刻,后悔有什么用?向他们眼中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低头认错?绝无可能!他们那点可怜的级别和比命还重要的面子,绝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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