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 诺诺的选择(2/2)
诺诺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路明非几乎以为时间停滞了。然后,她那双总是盛着狡黠、骄傲、偶尔也带着疏离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异常灿烂、几乎灼眼夺目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没有半分阴霾,纯粹得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明亮得仿佛能驱散一切昏暗。
然而,就在这璀璨的笑容绽放的同时,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划过白皙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破碎的光。
“这就……足够了。” 她笑着说,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轻松。泪水不断滑落,与那盛大的笑容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仿佛她等待这句话,等待这个确认,已经等了太久,久到足以跨越无数个夏天和冬天,久到足以将所有的委屈、不甘、猜疑和等待,都酿成了此刻滚烫的、咸涩的泪水。
“诶,师姐,你别哭……” 路明非看到她落泪,一下子就慌了神,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擦,却又僵在半空,手足无措。他最看不得她哭,尤其还是因为自己。
“嘘……” 诺诺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他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她仰着脸,任由泪水流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样子,连同这句话,一起深深地、永远地刻进灵魂深处。
“别说话。或者……说那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执拗地、清晰地引导着,“你以前……对我说过的那句……”
路明非怔住了。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却笑着的诺诺,看着她眼中那份固执的、近乎祈求的期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刻在他骨血里、每当她濒临绝境时,他唯一能给予、也最恐惧给予的承诺。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喉咙,让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抬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笨拙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将那句咒语般的话,重新为她念诵:
“不……要……死。”
三个字,轻若耳语,重若千钧。不是命令,不是哀求,是烙印在命运轨迹上的、最深的祈愿与誓言。
诺诺闭上眼,泪水流淌得更加汹涌,但那笑容,却仿佛更深、更明亮了,带着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嗯。”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这个字也刻进骨髓里,“我记下了。路明非,你也要记住,这是你欠我的,永远都欠着。”
她说完,缓缓放下抵在他唇边的手指,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笑容却已渐渐收敛,只剩下眼尾微微的红,和一种褪去所有伪装后的、罕见的柔软与疲惫。
“回去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别让他们等太久,尤其是……苏晓樯。她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她。”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场漫长而煎熬的对话终于要画上一个充满遗憾却也清晰的句点时,已经走下几级台阶的诺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背对着他,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然后,毫无预兆地,猛地转回身来。
昏黄的光线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还在,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但那双酒红色的眼眸里,却奇异地亮起了一丝狡黠的、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光芒,与她此刻狼狈又脆弱的模样形成一种奇异又动人的反差。她微微歪了歪头,语气故意放得轻快,甚至带上了一点她平日里捉弄人时的调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呢。”
“嗯?” 路明非完全没跟上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脸上的沉重和苦涩都凝固了,只剩下纯粹的茫然,说白话,也就是……懵逼了。
“惊喜,懂不懂啊?” 诺诺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嘴角向上翘了翘,但那笑容很快又敛去,换上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却没什么力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你的老大!闭眼。”
路明非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强装的轻松和眼底深处那丝不容错辨的、孤注一掷般的认真,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没有再问,也没有犹豫,顺从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听觉、嗅觉,和皮肤对空气流动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车流,能听到……诺诺极轻的、几乎无声的脚步声,正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下方的台阶走上来,靠近。
“没有偷看吧?” 她的声音很近,就在他面前咫尺之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颤抖?
“没呢。” 路明非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屏住了呼吸。
然后——
一阵极淡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香风,毫无预兆地袭来。那不是香水,更像是洗发水、阳光,还有一丝属于她本身的、干净又略带冷冽的味道,混杂着泪水的微咸湿意。这味道,路明非其实已经不算陌生,在许多个或紧张、或危险、或并肩的时刻,都曾隐隐约约地萦绕在鼻端。
但这一次,这气息如此之近,如此之浓,带着一种决绝的、一往无前的意味。
紧接着,是触感。
一种温软、湿润、带着微微凉意的触感,极其轻柔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很轻,很快,像一片羽毛拂过,又像一滴带着温度的雨,短暂地停留,然后迅速撤离。
那不是深吻,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吻。它太短暂,太克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孤注一掷的交付。但它所承载的东西,却远比一个吻要沉重得多——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后也是最私密的“礼物”,是她对他那句“喜欢”的、独属于陈墨瞳式的回应与了结。
路明非的身体瞬间僵硬,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在那一刻炸开,又在那触感撤离的瞬间归于一片空白的死寂。他依旧闭着眼,甚至不敢睁开,仿佛一睁开,这个短暂得如同幻觉的瞬间就会彻底消散,连同她残留的气息一起。
黑暗中,他只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吸气声,就在他面前咫尺之处。然后,是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快,更急,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楼梯下方奔去,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听觉的尽头。
路明非还站在原地,闭着眼,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唇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带着滚烫的温度,深深地刻在了那里,连同她最后那句带着哽咽的“别辜负她”,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光线昏黄的楼梯间,和窗外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
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和他唇上,那鲜明到令人心颤的、冰与火交织的余温。
他抬起手,指尖极其缓慢地、迟疑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停留着那个短暂“礼物”的轮廓。
然后,他垂下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凉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迅速消散,如同那个吻,如同她离去的身影,如同这个夜晚所有汹涌又最终归于死寂的情绪。
他终于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包厢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得仿佛要融进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喂!发什么呆呢!路明非!”
路明非脚步一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苏晓樯不知何时已从包厢里出来了,正斜倚在走廊尽头的门框边,双手抱臂,微微歪着头看他。走廊顶灯的光线从她身后斜打过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让她的脸半明半暗。她的表情有些复杂,眉头微蹙,嘴唇抿着,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平日的狡黠或笑意,反而透着了然、带着点催促…。
“啊?” 路明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发干,脑子里混沌一片,仿佛还沉浸在刚才楼梯间那冰冷又滚烫的触感,以及诺诺离去时那快而决绝的脚步声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晓樯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苏晓樯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仿佛丢了半条魂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和……冲动。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站直了身体,朝路明非的方向快走两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笨死你算了!”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关切,“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等菜凉透吗?!”
她说着,伸出手,不是拉他,而是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把他往楼梯口的方向推了推。
“去追啊!愣着干嘛!等她跑没影了,你想追都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