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暗花明遇贵人(2/2)
王推官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手捧那只铁盒,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筛糠。
黑影一步步逼近,短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主人还托我问您——那二百两银子,就只买来您一句模棱两可的实话么?刘淳风死前,到底把真正的账本交给了谁?”
王推官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那日他行踪诡秘,确实见了兰澈,但也私下见了宫里的茶太监、见了张怀民承旨……甚至、甚至还有人看见他悄悄递了条子进后宫,见了官家最宠幸的小刘贵妃!我……我收那二百两,只是答应在案卷上略作拖延,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啊!”
黑影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冷笑:“所以您这钱,赚得未免也太轻易了些。”
刀锋再次扬起,直劈王推官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叮”的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枚尾部带着细小珍珠的银针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偏了那柄淬毒的短刃!
与此同时,一道红影如烈焰般自高高的茶架之巅翩然跃下,挡在了王推官身前,正是去而复返的兰澈!
“三钱局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皇家茶库,竟敢连朝廷命官都敢灭口!”兰澈俏脸含霜,手中已扣了数枚银针。
黑影动作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旋即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兰姑娘?呵,自身尚且难保,还想学人路见不平?”
话音未落,两人已瞬间斗在一处!银针破空,细微尖啸;短刀翻飞,蓝光闪烁。身影在狭窄的茶架通道间快速腾挪,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茶叶箱笼被气劲波及,簌簌作响。
王推官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想往门口逃,却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赵令渊悄无声息地伸脚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个结实的狗啃泥。
“王大人,”赵令渊弯腰,捡起那只滚落在地的铁盒,在手中掂了掂,笑得人畜无害,眼神却冷冽如冰,“看来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条件了。比如说,三钱局的主人,究竟是谁?”
半刻钟后,茶库后巷深处。
王推官瘫坐在肮脏的墙角,官帽歪斜,头发散乱,昂贵的官袍上沾满了污泥与血渍,早没了半分往日威风。他眼神涣散,身体仍在不住发抖。
赵令渊蹲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只至关重要的铁盒:“说说吧,王大人。三钱局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说出来,或许还能换你一条生路。”
王推官惨然一笑,声音嘶哑:“说?说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若说了,必死无疑……甚至死得更惨……”
“不说,现在就会死,而且会死得毫无价值。”兰澈的银针再次抵在他的喉间,针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是、是……”王推官眼神挣扎,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他咬咬牙,刚要开口吐露那个名字——
却忽然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嘴角溢出一股浓黑的血沫!
一枚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正正插在他的后颈要穴之上!
巷口阴影处,那名三钱局的杀手去而复返,冷冷地抛下一句:“叛徒的下场。”说罢,身形一闪,如同鬼影般融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兰澈欲起身追赶,却被赵令渊一把拉住:“穷寇莫追,来不及了。”
王推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赵令渊的衣袖,眼球凸出,气息奄奄,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茶……茶仙……局……三……三……”
头一歪,彻底气绝身亡。
赵令渊眉头紧锁:“又是三?”
兰澈忽然想起什么,失声道:“舅舅死前留下的血字也是‘三’——茶、仙、局,正好三个字!”
赵令渊迅速打开铁盒,取出那本名册,借着巷口透来的微光快速翻阅。名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一页,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三次雇凶:
“三月十五,杀茶焙局杂役李四,付银五十两。”
“三月十六,沉漕船,付银二百两。”
“三月十七,杀茶焙师刘淳风,付银……三百两?”
赵令渊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那“三百两”的数字上,抬头看向兰澈与刚刚循迹赶来的苏砚青:“你们可觉得奇怪?杀一位朝廷正式任命的茶焙师,堂堂命官,代价反而比沉掉一艘漕船更便宜?”
兰澈略一思索,骤然大惊失色,声音发颤:“除非……除非沉船本身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杀我舅舅,只是……只是顺手为之,是为了掩盖沉船真相!”
就在这时,苏砚青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发白:“查、查到了!北苑暴毙的那三个茶工,验尸的仵作说,都是溺水窒息而亡——而且死状极怪,尸体手指缝里、指甲中,全都塞满了河底的淤泥!像是……像是被人活生生埋进河底溺死的!”
赵令渊与兰澈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道惊电,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汴河河底!”
三人再无迟疑,当即以最快速度赶往汴河河道。
时近黄昏,落日熔金,将汴河水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漕运司的役夫们正在疏浚河道,挖出的乌黑淤泥在岸边堆成了小山,散发出浓重的腥臭气息。
赵令渊目光如炬,仔细扫过那些新挖出的淤泥。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处——
几片鲜绿得极不寻常的茶叶,混在漆黑的淤泥中,格外扎眼。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置于鼻下仔细嗅闻,脸色骤然剧变:“是极为新鲜的上等茶青!这淤泥下面……肯定埋了东西!”
他们趁漕工歇息吃饭的空档,借来铁锨,找准位置,奋力深挖。泥土飞溅,不过片刻功夫,只听“铿”的一声脆响,锨头重重撞到了坚硬的物体!
扒开周围淤泥,一口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箱,赫然出现在眼前!
撬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饼饼色泽乌润、金毫显露的龙团胜雪!茶香虽然被淤泥气味掩盖,但仔细分辨,犹存其间!
苏砚青看得目瞪口呆,愕然道:“真、真茶都在这里?根本没被调包运走?那他们费尽心机沉船、杀人,搞出这么大阵仗,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令渊却不答话,面色凝重地撬开其中一饼茶,仔细掰碎,先是深闻,继而竟用指尖沾了一点碎末,放入舌尖尝了尝!
下一刻,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猛地将口中茶末吐出,厉声道:
“茶里掺了东西!是阿芙蓉膏!”
兰澈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失声惊呼:“阿芙蓉?那个西域传来的极乐膏?人服食后会精神恍惚,亢奋异常,久食必然成瘾,心志尽失!他们……他们竟想用这等毒物来控制……”
她不敢再说下去,浑身冰冷。
“所以沉船是假象,藏茶才是真目的!”赵令渊眸光冷冽如万载寒冰,一字一顿道,“有人处心积虑,是想用这批‘毒茶’来控制官家!而刘淳风,正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
暮色四合,河风骤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三人衣袂猎猎作响。
他们望着那箱足以颠覆王朝、酿成滔天大祸的毒茶,恍然惊觉——
他们偶然撞破的,远非一桩简单的贪腐弊案,而是一个精心策划、意图动摇国本的弥天阴谋!
远处,忽然响起急促如雨的马蹄声,火把如长龙般迅速逼近,将昏暗的河岸照得亮如白昼。
张怀民那清朗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遥遥传来,打破了河边死寂:
“赵公子——官家口谕,闻卿新茶绝妙,宣你即刻入宫,于驾前现场制茶!车驾已备,请速速随我等前往!”
赵令渊深吸一口冰冷的河风,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他迅速而隐蔽地将一饼毒茶塞入怀中藏好。
“走吧。”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暮霭中那片巍峨辉煌的皇城方向,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复杂难辨、却又坚定无比的笑意。
“是时候……”
他轻声道,仿佛在对自己,又仿佛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宣告。
“去请官家喝一杯真正的……‘醒神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