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茶局惊变擒真凶(2/2)
“刘大人早已怀疑茶案背后涉及通敌卖国之大罪,便将这惊天线索巧妙地藏在特制的茶青中,混入那批即将送入宫的贡茶筐内。”赵令渊沉声道,“沉船那夜,他拼死挣扎,并非为了保全那些毒茶,而是奋力将这一筐藏有关键证据的茶抛入河中,就是盼望着能有心人发现,揭破这弥天大谎!”
李公公彻底颓然,双膝一软,瘫跪在地,喃喃道:“原来……原来咱家步步为营,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始终……始终没能跳出他刘淳风以死设下的局……可笑……可笑啊!”
主犯落网,案件看似已破,然而赵令渊眉宇间的疑云却并未散去。
他蹲在李公公面前,目光如炬,盯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睛:“李公公,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您虽深得官家信任,掌管内廷茶事,但终究是宫闱之人。那三钱局在宫外势力庞大,行事狠辣诡秘,您是如何驱使动他们的?背后是否另有其人?”
李公公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似恐惧,似嘲讽,他惨然一笑,声音嘶哑:“谁告诉你们……三钱局是听咱家使唤的?”
说完这句,他眼中猛地掠过一丝决绝狠厉,毫不犹豫地低头,用力咬向自己衣领的某处——那里显然预先缝入了剧毒之物!
“不好!”张怀民惊呼一声,疾步上前欲阻止!
但终究慢了一线!李公公身体剧烈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眼神迅速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快!传太医!绝不能让他死!”张怀民急点其周身大穴,试图护住其心脉,一边气急败坏地顿足,“线索又要断了!”
然而,就在这混乱之际,赵令渊却眼疾手快,迅速在李公公宽大的袖袍中摸索,指尖触到一物冰凉坚硬。他迅速取出,竟是一枚质地奇特、触手温润的玉币!
玉币之上,一面刻着三枚熟悉的铜钱图案,而另一面,竟赫然多了一朵雕刻得极为精致传神的、含苞待放的兰花纹!
一直紧盯着这边的兰澈,一见此物,骤然色变,失声惊呼:“这……这是……我兰家祖传的‘清兰茶币’!怎会在他身上?!”
她猛地抓住赵令渊的手臂,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微微颤抖:“我……我或许知道三钱局真正的主人是谁了!”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三人重返那间经历了不少风波的赵家小院。
那只名唤“芦花”的老母鸡正领着毛茸茸的小黄鸡,在院角悠闲地啄食着白日里洒落的茶末,一派劫后余生的安宁景象。
然而兰澈的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她紧握着那枚玉币,指尖发白:“‘清兰茶币’是兰家历代族长的信物,见币如见人,可调动兰家一切资源,非同小可。三年前家族突发巨变,我那位野心勃勃的叔父兰禹夺权失败后,便与此币一同神秘失踪,再无音讯……”
她抬起眼,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声音发颤:“若他……若他才是三钱局真正的主人,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恨兰家主流派毁他前程,恨朝廷断他财路,更要向我父亲这一支脉展开最疯狂的报复!”
苏砚青挠挠头,插嘴问道:“可……可李公公通敌卖国,这跟你们兰家的恩怨,又有何干系?”
“因为兰家有一条世代相传的祖训:‘茶者,天之瑞草,地之灵木,可养民生,可娱性情,然绝不可资敌以刃,通外以祸国’。”张怀民神色凝重,缓缓叹息,代为解释道,“当年正是兰禹利欲熏心,暗中与辽国商人勾结,欲将数种珍稀茶种及焙茶秘法高价售予辽国,被时任茶焙师的刘淳风偶然察觉,毅然揭发,兰禹这才夺权失败,身败名裂,仓皇出逃。”
赵令渊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所以,沉船案,甚至毒茶案,其最终真正的目的,或许并非是为了毒害官家,而是……”
四人目光交汇,瞬间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异口同声地惊道:
“是为了调包茶种!”
——那三百饼紧压茶饼的体积与重量,恰好足以完美隐藏三百粒精心挑选的、关乎国运的优良茶种!
大宋严禁优良茶种出境,违者视同叛国。而辽国苦寒,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能获得江南优良茶种,若让他们得逞,十年之后,辽国很可能便可实现茶叶自产,届时大宋不仅将失去一项重要的战略经济优势,更将后患无穷!
“必须立刻追回那些茶种!”兰澈急得脸色发白,猛地站起身,“否则我兰澈将是兰家千古罪人!大宋的罪人!”
赵令渊却异常平静,他抬手示意兰澈稍安勿躁,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不必找了。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夜空中,汴河方向,缓缓升起了三盏硕大的、发出幽幽红光的孔明灯——
它们排成一个精准的、令人心悸的等边三角形!
“三钱局的信号。”赵令渊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在庆祝……‘货’已平安出境。”
苏砚青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完了……全完了……这下闯下泼天大祸了……”
“完不了。”赵令渊忽然转身,走到墙角那个破旧的鸡窝旁,伸手在里面掏摸了几下,竟拎出一个毫不起眼、沾着些许鸡毛的灰布包裹。
他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抖开布包——
刹那间,数百粒饱满圆润、色泽莹润、散发着淡淡生命气息的茶种,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日从河底起出那箱毒茶时,我顺手就给调了包。”赵令渊眨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现在河底那箱所谓‘茶种’,不过是咱们昨晚吃剩的、炒熟了的黍米粒——辽国那边若是精心栽培这个,倒是来年能收获一大锅香喷喷的小米粥。”
众人愕然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紧绷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哄堂大笑!
兰澈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却忽然捂住脸,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涌出,声音哽咽:“舅舅……舅舅……您看到了吗……您可以……瞑目了……”
三日后,官家降下圣旨。
兰苑沉冤得雪,官复原职,御赐金匾重悬门楣;苏砚青因协助破案有功,授茶监丞,入主茶焙局;张怀民晋礼部尚书,仍兼茶仙局理事。
唯赵令渊一人,拒不受任何官职爵禄,只笑嘻嘻地求了一道特旨,敕封其为“天下第一闲人”,并特许他可自由出入禁苑书库及茶库,翻阅一切典籍。
宣旨太监带着赏赐抵达那小院时,他正蹲在院子里,认真地给那一大一小两只鸡喂食新炒的粟米。
太监尖着嗓子,最后问道:“赵公子,官家圣恩浩荡,特命咱家问问,您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赏赐?但说无妨。”
赵令渊歪着头想了想,一脸认真地问道:“别的倒是没啥……就是那晚放出去的三盏孔明灯,花了五十文钱,能给报销了吗?”
宣旨太监:“……”
是夜,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赵令渊独坐院中石凳上,对着月光,慢悠悠地沏了一盏“野兰香”。
茶雾氤氲,清香四溢。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轻声道:“看了那么久,不渴吗?出来吧。”
话音落下,墙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一道熟悉的红影轻巧跃下,身姿翩然,依旧是红衣银针,笑靥如花,正是兰澈。
“赵大闲人,”她歪着头,眼中带着好奇与狡黠,“你怎么知道是我?”
“茶香告的密。”他推过另一只早已备好的茶盏,嘴角含笑,“它说,有故人携兰香而至。接下来,有何打算?”
“自然是重振兰苑,清理门户,还有……追查我那位好叔父的下落。”她接过茶盏,眼波在月光下流转,忽然促狭一笑,“顺便嘛……好好监督某位‘天下第一闲人’,看他是不是真的能闲得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澈的月色落满青瓷杯盏,茶汤澄净,一如他们初见时的光景。
而未来的路,仿佛也在这茶香月色中,缓缓铺陈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