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巷巧施请茶计(2/2)
“子……子深兄?!”苏砚青看清来人,更是惊得舌头打结,“你、你这是……刚从开封府大牢里逃出来?还是被仇家用了刑,丢出来的?”
“比那刺激些。”赵令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溅上的泥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有吃的么?饥肠辘辘,甚是难耐。”
半刻钟后,赵令渊已换上了苏砚青一套略显短小的干净布袍,捧着碗热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枣茶,小口啜饮着驱寒。另一只手拿着个刚烤好、撒满芝麻的胡饼,正啃得津津有味,口齿不清地问:“砚青,前次听你提起,曾咬牙破费,买过茶焙局新出的‘小龙团’?”
苏砚青一听这个,顿时苦着脸,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可不是嘛!足足花了我十两雪花银!就得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小饼茶,用金箔纸裹着,宝贝似的……就这,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辗转求人,才勉强买到那么一丁点儿!”
“托的谁的关系?”赵令渊嚼着胡饼,状似随意地问。
“……是,是城南李侍郎家的三公子。”苏砚青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难为情,“本想……本想借此攀附,求他看在同好风雅的份上,替我谋个衙门里的文书差事,也好过终日卖画,饥一顿饱一顿……”
“然后呢?李三公子可曾替你美言?”
“然后……”苏砚青面色更苦,“然后他收了茶,只夸我这胡饼烤得香酥可口,说下次若再去,记得多带两个。”
“……”赵令渊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下次若再得此好茶,直接送我。我至少会真心实意夸一句‘茶好’。”
他三两口将剩下的胡饼塞入口中,又灌下半碗姜枣茶,脸色红润了些许,神色也随之端正起来,压低声音道:“砚青,你久在汴京,消息灵通。依你所知,除了官焙的茶焙局,这汴京城内外,还有谁人有那等手段,能私底下仿制出几可乱真的‘龙团胜雪’?”
苏砚青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了颤:“哎呦我的子深兄!你可慎言!那、那是专供官家的御茶!形制、用料皆有定规,私底下仿制?那是杀头的罪过!谁人有泼天的胆子……”
“哦。”赵令渊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那若是有人,不仅私制了,技艺精湛足以乱真,还敢胆大包天,用这仿品暗中调换了部分贡品,再策划沉船事故,企图毁尸灭迹,甚至为此不惜连连杀人灭口……这又该判个什么刑呢?”
“哐当!”
苏砚青手中的粗瓷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面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赵令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傍晚时分,缠缠绵绵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渐歇。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过的清新土腥气,和汴京城特有的、万家烟火即将升腾前的宁静。
赵令渊溜达着回到西街榆林巷口的自家小院时,远远便瞧见门口地上摆着个眼熟的物事——正是他白日里用来泼人、那个半旧的粗陶罐。罐子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底下还工工整整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油纸。
他挑眉,上前拾起。展开油纸,只见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茶钱欠着,改日必来取。”
字迹拙劣,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狠劲儿。赵令渊看着这字条,不由失笑,摇头轻语:“这届反派,倒是……还挺讲江湖道义,欠账还留个字据。”也不知是嘲是讽。
他拎起那陶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小院。院中一切如常,他早晨离开时晾晒的几簸箩茶叶已收回檐下,石桌石凳湿漉漉的反着微光。然而,目光扫过石桌时,他脚步倏然顿住。
只见那光洁的石桌面上,赫然放着一枚物事——在暮色四合中,隐隐泛着温润的珠光与银辉。
竟又是一枚珍珠耳针!
样式质地,与他早晨在刘淳风遇害现场附近捡到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盏试验钧窑天青釉变、平日就随意放在院中石桌上的茶盏,此刻并未如常闲置,而是端端正正地倒扣着。盏底之下,明显压着一方素白色的绢帕。
赵令渊缓步上前,轻轻移开茶盏。拿起那方素绢,触手细腻,绝非寻常市井之物。
绢帕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枝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兰花,线条清雅,栩栩如生。
兰花下方,另有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却是用眉笔之类的工具草草写就:
“今夜子时,大相国寺后街茶库,见兰则入。”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赵令渊拈起那枚冰冷的珍珠银针,在指尖缓缓转动着,眸中神色变幻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种极深的玩味与探究。他穿越至此大宋汴京已有三月,每日里不过是种种茶、烧烧盏、读读闲书、睡睡懒觉,日子过得清闲自在,快活似神仙。
本以为这般闲适能一直持续到老,直至埋骨于此。谁知……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人,非要不依不饶地,变着法儿来“请”他喝茶。
而且,这茶,看来是非喝不可了。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将那银针与素绢一并收入袖中。
那就喝吧。
谁让他偏生是这——
大宋第一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