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库迷香遇故人(2/2)

赵令渊挑眉:“怪不得今日公堂之上,这位王推官只问我茶经,不问我命案。”

兰澈冷笑:“官商勾结,欺上瞒下,惯用的伎俩!”

忽然,库房之外火光大盛!人声鼎沸!

有人运足中气,高声断喝:“里面的人听着!开封府查案!速速现身!否则格杀勿论!”

赵令渊凑到门缝边向外望去——

只见那位肥头大耳的王推官竟亲自骑着高头大马,率领数十名手持火把、腰挎朴刀的衙役,将茶库前后围得水泄不通,刀光映着火把,一片森然。

兰澈脸色瞬间发白,低声道:“怎么办?前后皆被堵死!”

赵令渊却似浑不在意,慢悠悠地从那个灰布小包里掏出那半块硬邦邦的胡饼,掰下一小块递给兰澈:

“别慌,天塌下来也得先填肚子。尝尝?”

兰澈愕然,几乎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饼?!”

“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才有力气跟这些官老爷周旋。”赵令渊自己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况且——你仔细听听这外头的马蹄声。”

兰澈强自镇定,侧耳细听——

那马蹄声果然杂乱无章,缺乏训练有素的韵律,其间还夹杂着木质车轮沉重碾过地面石板的咯吱异响,绝非开封府精锐马快应有的动静。

“是漕运司的巡夜兵丁和马车!”她恍然大悟,“王推官他……他不敢动用开封府的亲信人马,怕走漏风声或留下把柄,竟是临时从漕运司借调的人手!”

赵令渊赞许地点头:“所以门外这些人,多半是临时拼凑,各怀心思,未必真就铁板一块,全都听他那王推官的号令。”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音,朝着门外朗声喊道:

“王大人!您老人家要的账本,晚辈可不就找到了嘛!不过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您三月廿六收受了二百两雪花纹银——您是打算自己进来拿呢?还是劳烦晚辈我出去,当众念给漕运司的各位军爷弟兄们听听?”

门外喧嚣瞬间为之一静,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片刻后,才传来王推官气急败坏、却又明显色厉内荏的吼声:“你、你休得胡言!血口喷人!”

赵令渊却不理他,继续运气高喊,声音清晰地传遍夜空:“对了,门外漕运司的各位弟兄们——这账本上可也明明白白记着,你们顶头上司张指挥使大人,上月也笑纳了一千两呢!诸位今夜辛苦围库,不知张大人分润了几两给你们做辛苦钱啊?”

门外顿时一片哗然!躁动之声四起!

漕运司的兵丁们面面相觑,纷纷交头接耳,再看向王推官的眼神,已充满了惊疑、不满与审视。

趁这阵突如其来的混乱,赵令渊一把拉起尚在发愣的兰澈:“别看了!走后门!”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已远离大相国寺,蹲在某条暗巷深处一户人家的鸡窝旁,靠着篱笆喘气。

兰澈的发髻早已跑散,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角,那支银兰步摇也歪斜地挂着,她却忍不住指着赵令渊,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你……你方才居然敢当众诬陷张指挥使……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赵令渊一本正经地整理着自己反穿的襕衫:“这怎么能叫诬陷呢?我那是基于王推官的卑劣行径,进行的合理推测——他一个推官都敢伸手贪二百两,他那上官指挥使,难不成还是个两袖清风的圣人?必然更贪!”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蓝皮账册,得意地晃了晃:“何况,咱们这可是手握真凭实据,心里不虚。”

兰澈笑罢,望着深沉的夜色,却又忧心忡忡起来:“经此一闹,你我怕是都成了官府海捕文书上的钦犯了。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赵令渊抬头,望了望天际那弯将沉的弦月,忽然道:

“兰姑娘,你可知刘淳风遇害前,为何偏偏要去找你?”

兰澈一怔,不明所以。

“因为你姓兰。”赵令渊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枚珍珠头银针,针尖在残月下泛着一点冷冽的光芒,“而这枚银针,还有你卖的所谓‘野兰香’——根本不是什么山野杂茶。”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是前朝‘兰苑’的标志。兰贵妃娘家所创的制茶秘坊,专供宫廷,以一味‘兰香膏’秘法闻名天下。本朝虽已没落,族人散落民间,但祖传的制茶技艺,想必犹未断绝。”

兰澈沉默良久,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不定。最终,她化作一声轻叹:“你……你果然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并不多。”赵令渊摇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只想知道——在这场围绕贡茶的巨大阴谋里,你们兰家,究竟是黑是白?是受害者,还是……参与者?”

远处传来沉闷的更鼓声,已是四更天。

鸡窝里那只被惊醒的老母鸡不满地“咕咕”两声,甩了甩尾巴,蹭得干草窸窣作响。

兰澈抬起头,眼中映着天边最后一点清冷的月色,语气异常平静:

“赵子深,若我现在对你说,兰家在此事中是清白的,你信吗?”

赵令渊拍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屑,站起身,朝着她伸出手,咧嘴一笑:

“不信。”

“但我觉得——”他眨眨眼,语气轻松下来,“一个能和我一样钻狗洞、翻鸡窝、被官府追得满街跑的姑娘,就算有点小秘密,本质上也坏不到哪儿去。”

兰澈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如冰雪初融。她伸出手,放入他温暖干燥的掌心,借力站起。

“接下来去哪?”

赵令渊弯腰,利落地将那只一直在咕咕抗议的老母鸡捞进怀里按住,笑眯眯道:

“先找口锅,烧点水,把这鸡炖了,好好补补身子。压压惊。”

“毕竟……”

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母鸡,正色道。

“这为民除害、追查真凶的路上,万万不能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