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使者”到访·博弈(2/2)

这一次,陈野的回答更为直接和坚定。

“科林斯先生,”陈野放下手中的草案复印件,“我们感谢联合国机构为帮助这里的人民所做出的努力和提供的方案。对于医疗、教育、生计方面的具体合作项目,只要不干涉我们的内部事务和自卫权利,我们愿意以最大诚意推进。”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科林斯:“但是,关于降低武装可见度,我们的武装力量与民众生活紧密结合,民兵亦农亦兵,他们的存在是社区安全的一部分,也是抵御外部袭击的第一道防线。我们无法接受因为援助而削弱自我保护能力,这将置人民于危险之地。”

“关于第三方审计,对于纯粹的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使用,我们愿意接受合理的监督。但我们的内部财政和治理,属于我们自己管辖的范围。我们可以定期向合作伙伴说明援助物资的使用情况,但审计权必须在我们手中。”

“最后,关于控制线和对话进程。我们从未主动挑起对外的冲突,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清除控制区内的毒瘤和威胁,保护这里的人民。只要外部势力不再支持那些危害这里的武装团伙,不再试图侵犯我们的安全,我们自然愿意保持现状的和平。至于和平对话,我们始终开放与任何真正有意和平、尊重我们生存权利的方面进行对话,但这种对话不应预设前提,更不应成为束缚我们自卫手脚的工具。”

陈野的回应清晰划出了红线。会议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科林斯沉默了片刻,扶了扶眼镜,脸上职业化的温和表情未变,但眼神锐利了些许。

“陈先生,我理解您的立场,也尊重您对保护民众安全的关切。”科林斯缓缓说道,“然而,国际社会的捐助方和参与方,需要一定的‘可预测性’和‘风险管控’。完全拒绝任何形式的透明度建设和行为约束,可能会使许多潜在的援助方望而却步,最终损害的是本地民众的利益。我们是在寻找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满足援助操作的基本规范,又能尊重本地实际情况的平衡点。”

“平衡点的基础是相互尊重和务实。”陈野毫不退让,“我们可以接受为了确保援助物资不被挪用的监督,但不能接受以援助为名,行干预内政、削弱自卫之实。如果某些援助必须附带这样的政治条件,那么即使我们迫切需要,也只能遗憾地放弃。因为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任何援助都无法带来长久的和平与发展,这里只会再次沦为野心家的猎场。”

谈判陷入了僵局。老刀适时地提议暂时休会,让双方技术团队就医疗和教育包的具体细节进行对接。在技术层面的会谈中,老刀展现了灵活的手腕,一方面坚持在物资分配环节必须有己方人员主导(联合国监督员可以观察),另一方面又在药品清单、教材内容(要求避免特定政治倾向)、种子品类等具体问题上做出了务实的让步,甚至主动提出了几个可以优先开展、易见成效的试点村寨。

当天下午,科林斯提出希望单独与陈野进行一次短暂的非正式交谈。两人在陈野那间简朴的办公室内,隔着木桌相对而坐。

“陈先生,我个人欣赏您的坦诚和对自己人民负责的态度。”科林斯这次去掉了更多的外交辞令,“我在很多地方工作过,见过各种各样的地方领导者。您和您的团队,确实在努力做一些实事,这我看得到。”

陈野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等待下文。

“但是,联合国不是一个单一的实体,它受到其会员国,特别是主要出资国和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影响。某些国家对于贵方的武装存在、以及你们在区域内的活动,抱有很深的疑虑。他们倾向于将你们与‘不稳定因素’甚至‘恐怖主义’联系起来。”科林斯压低了声音,“我此行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评估这种‘关联’的真实性,以及贵方是否具备成为‘负责任接触对象’的潜质。”

“所以,那些条件,不仅仅是程序要求,更是某些国家要求的‘投名状’?”陈野一针见血。

“可以这么理解。”科林斯没有否认,“彻底解除部分武装或接受深度监督,是换取某些国家放弃敌意、甚至默许你们有限存在的关键。否则,你们将很难获得大规模、可持续的国际援助,并且可能面临更严厉的封锁和孤立。”

陈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谷地里忙碌的人们。“科林斯先生,如果我答应那些条件,等于把刀柄交给了对我们怀有敌意的人。今天他们要求我解除部分武装,明天就可能要求更多。失去了自卫能力,我们靠什么保护刚刚建起来的学校、医院?靠什么阻止‘血牙’那样的疯子卷土重来?靠国际社会的‘道义担保’吗?在那些大国博弈的棋盘上,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所谓的‘道义’随时可以被牺牲。这里的和平,是我们的人用血换来的,也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守护。”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请你转告那些关心这里的人,我们不需要施舍,我们需要的是平等的合作。我们可以接受不带政治条件的人道主义援助,并保证其用于改善民生。我们愿意与任何尊重我们生存权的方面对话。但我们绝不会用核心的安全和自主来交换短期利益。如果这注定使我们无法获得某些援助,那很遗憾,但我们别无选择。”

科林斯静静地听着,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如实传达您的立场。不过,基于此次访问看到的情况,以及贵方在具体项目合作上表现出的务实态度,我个人会建议,至少在有限的、可监控的人道主义项目上(比如特定的医疗和教育包),与贵方建立试点合作渠道。这或许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能让一些药品和课本进来,让一些孩子和病人受益。”

“我们欢迎这样的试点合作。”陈野伸出手,“感谢你的坦诚,科林斯先生。”

科林斯握住陈野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陈先生,前路艰难。你们展现出的意志和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但也可能会招致更复杂的反应。请保重。”

代表团在第三日上午离开了雾隐谷。最终,双方签署了一份非常简短的“会议纪要”,仅记录了“就特定人道主义项目(妇幼医疗包、紧急教育支持)开展试点合作达成初步意向”,并同意就此建立技术层级的工作沟通机制。所有涉及政治和安全的核心条件,均未被写入文件,但科林斯口头表示,这些“关切”将会被纳入他向联合国总部及相关会员国提交的“观察报告”中。

送走车队后,老刀来到陈野身边,低声道:“野哥,算是小胜一局?拿到了点实在东西,没在核心问题上让步。”

陈野望着远去的烟尘,摇了摇头:“不是胜局,是守住了底线。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态度,也看到了我们的软肋——我们确实需要外部资源。这次他们没能逼我们就范,但试探出了我们的底线和需求。接下来,他们会用更精细的方式,或者联合其他力量,继续施压。那点医疗和教育援助,是鱼饵,也是探路石。”

他转身,目光扫过山谷:“抓紧时间,利用这点有限的资源,把试点项目做好,做出效果。我们要让这里的人看到,跟着我们,生活真的有希望。同时,加快我们自己的技术研发和内部生产,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外面。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雾隐谷新旧交杂的建筑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联合国代表的到访,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开来,与边境摩擦的余波、古城深处的阴影、以及西部未熄的战火交织在一起,预示着更加诡谲莫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