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珍妮机(1)(2/2)

“商……商总管,”一位专精木工的老匠忍不住开口,他指着刚刚成型的一根主梁榫头,“此处受力最巨,按老法,需加‘暗楔’以固根本,您这……”

商砚辞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用刨刀细致地修整着榫头的边缘,声音平静无波:“李师傅,榫卯之固,在于公母件的绝对契合与接触面积。暗楔是补救,而非必须。我们要的不是‘大概’,是‘毫厘不差’。”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这台机器,将来要昼夜不息地运转,承受数千数万次的往复应力。任何一点‘大概’,都是埋下的祸根。”

他拿起两块加工好的构件,无需锤击,仅凭手劲,便“咔”一声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一起,接口处紧密得连最薄的刀刃都难以插入。“看到了吗?这就是标准。你们要学的,首先是放弃‘经验’的傲慢,服从‘标准’的权威。”

话语如锤,敲在每位老匠的心头。放弃经验?这近乎是对他们毕生所学的一种亵渎。然而,那完美无瑕的榫卯接口,又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力量,让他们将质疑硬生生咽了回去。

枣木的机架逐渐拼合,一个坚固、沉稳的矩形骨架出现在众人眼前。商砚辞甚至指挥匠人搬来厚重的青石板,作为底座配重。“动若脱兔,静若磐石。根基不稳,一切皆是空中楼阁。”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负责安装底座的匠人额角渗出了细汗,反复调整了数次,直到商砚辞用水平尺确认无误,才如释重负。

骨架已成,接下来,是赋予它运动的灵魂。

工作重心转向了金属加工。熟铁在焦炭炉中被烧至橙红,商砚辞褪去外衫,露出虽不壮硕却线条紧实的臂膀,亲自抡起了铁锤。他没有父亲商铁那种充满仪式感、仿佛与铁料对话的古老韵律,他的锤击,快速、精准、高效,每一次落点都经过精确计算,目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将铁料锻造成图纸上标注的形状。

主轴、齿轮、连杆、轴承座……这些关键的传动部件,一一在他锤下诞生。对于齿轮,他要求极高。没有现代机床,他便利用最原始的“分度圆”原理,在硬木上先刻出母模,再以此为基准,手工锉削出齿形。那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考验的不仅是技艺,更是耐性。

“商总管,这齿轮的齿……为何要做成这般形状?老朽打了一辈子农具,齿轮也做过不少,多是摆线或圆弧,加工更易……”一位头发花白的铁匠忍不住发问。

商砚辞停下手中的锉刀,拿起一个初步成型的齿轮,在灯下仔细检视着齿廓。“王师傅,问得好。”他难得地没有直接否定,“这叫渐开线啮合,传动更平稳,效率更高,磨损更小。我们要的不是‘能转’,是‘高效持久地转’。”他拿起两个初步加工好的齿轮,相互扣合,缓慢转动,几乎听不见噪音。“机器之道,在于能量的高效传递与转化。每一个细节的优化,汇聚起来,便是碾压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