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新大楼的混凝土秘密(2/2)

“他们是谁?”齐砚舟追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量。

陈工眼神剧烈挣扎,充满了恐惧,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痛苦地摇头,发出呜咽般的抽泣。

这时,林夏跑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但声音已经恢复了部分镇定:“排爆专家和警方的人已经接到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快十五分钟内到。”

齐砚舟站起身,不再看陈工,转身面对周围越聚越多、脸上写满惊恐和茫然的工人们,提高了音量,声音清晰地传遍这片区域:

“所有人!立刻撤出b区及相邻区域!安保人员,马上封锁工地所有出入口!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直接许可,任何车辆、任何人,不准运进或运出一砖一瓦、一袋水泥、一根钢筋!”

工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慌慌张张地收拾手边的工具,有人却站着不动,脸上交织着愤怒和后怕。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老电工“哐当”一声把手中的安全帽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们在这鬼楼上干了小半年!天天闻着这水泥味!结果里面埋的是炸药!用的是水管!我们的命,在那些人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是吧?!”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和咒骂声。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齐砚舟沉默地走到那面被破开的、露出狰狞内里的墙体前。他弯下腰,伸手从断开的塑料“钢筋”网络中,用力掰下更长的一段。那东西轻飘飘的,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脆弱得像孩子的玩具。

他紧紧攥着这段黑色的塑料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夏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确定:“齐老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等警察来吗?”

“等。”齐砚舟的目光扫过那排隐藏在墙体深处的银色罐体,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等排爆组来处理这些炸药,等警方做正式笔录和取证,等……能把这些炸药来源、设计图来源、所有环节的幕后黑手,一个一个挖出来的人。”

“可是,”林夏看了一眼远处已初具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的大楼骨架,忧心忡忡,“封顶仪式就在三天后。现在消息肯定捂不住了,媒体一旦报道……”

“封顶仪式不会举行了。”齐砚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铁板上,“这栋楼,从现在起,全面停工。在彻底查明所有问题、完成安全评估、并且所有责任方被追责之前,这里,一根钢筋都不能再浇进去,一块砖都不能再往上垒!”

远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越来越清晰。

第一批闪着红蓝警灯的车辆停在工地大门外,紧接着是喷涂着“排爆”字样的特种车辆,以及穿着各种制服的工程勘察和技术人员。穿着反光背心的警察迅速拉起明黄色的警戒线,开始登记现场所有人员信息,气氛陡然变得更加肃杀和专业。

林夏拿出手机,调整角度,避开可能刺激到炸药罐体的强光,谨慎地拍摄了几张现场关键部位的照片,迅速上传到医院内部加密的系统。她一边操作一边快速说道:“我把初步的检测数据、现场照片和我们的判断,同步给周正海律师。他在司法系统和媒体那边都有渠道,能最快推动立案和舆论监督。”

齐砚舟点了点头,没说话。他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者。清晨的风吹拂着他沾满灰尘和水泥屑的白大褂,衣角被掀动。他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段黑色的塑料“钢筋”,仿佛那是所有罪恶与欺骗的具象化证据。

陈工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带着,走向停在警戒线外的警车。在上车前的那一刻,他忽然回过头,目光穿过杂乱的人群和晨光中的灰尘,遥遥地看了齐砚舟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言,有绝望,有悔恨,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解脱?

齐砚舟迈步走了过去,在警车车窗边停下。

隔着玻璃,他看着里面那张灰败的脸,声音平静地传入对方耳中:“你今天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会记下来。如果你真是被迫的,如果你真的想阻止这场灾难,而不是成为帮凶——那么,进去之后,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这是你最后,也是唯一能将功补过的机会。”

陈工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

车门关上,警车缓缓驶离,汇入外面渐渐繁忙起来的街道车流。

林夏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拧开了盖的矿泉水,目光落在他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你的手……还在抖。”

齐砚舟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指尖确实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幅度很小,但持续不断。这是精神力严重透支后,神经系统发出的警告信号。他接过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没有解释,只是沉默。

初升的太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红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这片巨大的工地上。新大楼那裸露的、交错纵横的钢筋骨架,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远远望去,像一张精心编织却又暗藏杀机的巨大罗网。

工地大门外,开始出现一些扛着摄像机、拿着录音设备、记者模样的人,试图突破保安和警察的双重防线,镜头对准了里面一片狼藉的b区和那些醒目的警戒线。

林夏盯着那群躁动的人影看了几秒,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担忧:“他们来了。消息传得真快……接下来,恐怕会有各种‘说法’。有人会说我们医院内部管理混乱,有人会说我们为了阻止新大楼落成故意造谣生事,甚至可能……”

“让他们说。”齐砚舟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将空水瓶捏扁,随手丢进旁边的专用垃圾桶,“等排爆组的正式报告出来,等警方立案侦查的通告发布,等那些掺了料的混凝土样本、这些塑料管、还有墙里的炸药罐,都变成法庭上的证据摆出来——自然就没人会信那些鬼话了。”

“可是,”林夏的担忧并未减少,“如果有人……有足够能量的人,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呢?就像三年前那场手术记录一样?”

齐砚舟转过身,目光投向那片暂时被封锁的工地深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磐石的坚定:

“那就一直往上递。一份报告不行,就递十份;十份证据不够,就找一百份。市里不行,就递到省里;行政途径走不通,就走司法程序,走舆论监督。总有一个地方,总会有人,能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实,愿意为这两百条差点被埋葬的人命,为这栋差点变成坟墓的‘医院’,说一句公道话。”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工地中央那栋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显然管理人员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或带走。桌上凌乱地摊开着各种施工图纸、进度表和验收单据。

齐砚舟走过去,目光锐利地扫过,迅速从一堆文件中翻出了最新一版、带有“最终版”标识的结构施工图。他直接翻到最后的审核签名页。

上面并排签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早已被拘留的张明,笔迹熟悉。

而另一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姓氏,笔迹很新,墨迹甚至似乎还未完全干透,透着一种仓促和诡异。

他拿出手机,调至静音,对准签名页和关键的图纸变更处,连续拍摄了数张高清照片。

林夏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声音压低汇报道:“刚接到电话,负责这个标段的第三方监理公司……刚才集体提交了辞职报告,理由是‘个人发展原因’,所有负责人电话都已关机,联系不上。”

“正常反应。”齐砚舟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在图纸上搜寻着可能被忽略的细节,“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签下去的那些名字,那些放行的验收单,不是什么‘合格证明’,而是通往监狱的直达票。”

“那我们下一步……”林夏问。

“等。”齐砚舟合上图纸,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被层层警戒线围住、如同巨型伤疤般的b区,以及那栋在晨光中沉默耸立、却已危机四伏的未完成大楼骨架。

风从未封顶的楼层之间呼啸穿过,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声,如同这座建筑垂死的呻吟。

他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光滑的小小方块。是昨天岑晚秋悄悄塞进他口袋的那颗柠檬味奶糖,他一直没来得及吃。

他拿出来,剥开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糖纸,将那颗小小的、黄色的糖粒放进嘴里。

一丝清甜的、混合着淡淡酸味的滋味,在舌尖缓缓化开,奇异地中和了口腔里残留的灰尘和紧张带来的苦涩。

就在这时——

办公室角落那台连接着内部网络、处于待机状态的激光打印机,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发出一阵低沉的预热嗡鸣!

出纸口的绿灯亮起。

一张a4纸,被缓缓地“吐”了出来,飘落在下方的接纸盘中。

林夏离得近,疑惑地走过去,拿起那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打印纸。她的目光落在纸面上,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剧变,猛地抬头看向窗边的齐砚舟,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

“齐老师!这……这是新大楼的地基及主体结构阶段性验收‘补充报告’!看发送记录……是今天凌晨三点,通过一个匿名加密地址,自动发送到所有与这个项目关联的内部工作邮箱的!”

她的手指向下移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报告最后……附有一段视频文件的下载链接和缩略图!视频里……有人在深夜,往已经调配好的混凝土搅拌车里……倾倒不明白色粉末!”

齐砚舟快步走过去,从林夏手中接过那张打印纸。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纸张最下方,那个清晰的黑白视频缩略图上。

画面显然来自一个隐蔽的监控角度,光线昏暗,但足以辨认。

一个穿着普通工装、戴着安全帽的身影,背对着镜头。

他正费力地扛起一个鼓囊囊的白色编织袋,袋口向下,将里面细腻的、如同面粉般的白色粉末,源源不断地倾倒入一台正在缓慢旋转的巨型混凝土搅拌车的进料口。

搅拌车车身上,喷涂的编号依稀可辨。

而那个倾倒粉末的工人,在他抬起左手扶住沉重袋口的瞬间——

左手小指上,一枚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其润泽翠绿的……翡翠扳指,清晰无误地映入了齐砚舟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