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阴影下的并购案(2/2)

齐砚舟不再多说,继续向前走去。转过一个拐角,通往各病区的电梯厅近在眼前。他脚步却微微一顿,侧身回头,望了一眼一楼大厅尽头的方向。郑天豪和他的团队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间用于重要接待的小型会议室门紧闭着,门缝下透出明亮的灯光。

他没有多看,转身走进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到“8”。门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和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扑面而来。重症监护区透明的玻璃墙后,是一张张病床和闪烁的屏幕。他沿着中心走廊前行,率先走向3号床。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昨夜车祸的年轻女孩,手术很成功,但人还未苏醒。她的父母守在床边,眼睛红肿,脸上写满了憔悴和期盼。齐砚舟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快速翻阅最新的监护记录——血压稳定在正常范围,颅内压监测数据显示术后水肿高峰已过,正在平稳下降。情况比术前最乐观的预估还要好一些。

“有希望。”他将病历放回原处,对那对紧紧盯着他的父母说道,语气平静而肯定。

女孩的母亲猛地抬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大颗的眼泪瞬间滚落。父亲则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朝着齐砚舟深深地、无声地鞠了一躬。

齐砚舟微微颔首,走向下一张病床。

接下来的查房,他走得很快,但每到一个病床前都会停留几分钟。拿起病历快速浏览,低声询问护士病人的夜间情况,亲自查看监护屏幕上的关键数据,偶尔对家属简短交代一两句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始终不高,吐字清晰,每一个指令和要求都明确无误。跟在他身后的住院医师和护士们飞快地记录着。

走到5号病床时,他的目光掠过床头悬挂的输液架,忽然停住了。

那是一个术后需要严格控制液体入量和电解质平衡的老年患者。此刻,输液架上挂着的药袋标签上,赫然写着“10%葡萄糖注射液”,而医嘱单和交班记录上明确标注的,应该是“0.9%氯化钠注射液(生理盐水)”!

他立刻叫来负责该床位的主班护士:“这个药,是谁换的?什么时候换的?”

护士凑近一看标签,脸色“唰”地白了:“这……我、我马上去查交接班记录和药疗单!”

“先换掉。”齐砚舟的声音陡然变冷,不等护士反应,他已经上前,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关闭了输液调节器,拔掉了连接病人留置针的输液管接头,“这个浓度的葡萄糖现在输入,会立刻引发病人血糖急剧升高,加重心脏负荷,甚至可能诱发急性脑水肿或心力衰竭。立刻更换为生理盐水,核对医嘱,马上!”

护士连声应着,几乎是跑着去治疗室取药。

齐砚舟站在病床边没动。他盯着那个被摘下来的、标签错误的药袋,眼神锐利如刀。这不是粗心大意能解释的——10%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的包装、颜色、甚至悬挂时的手感都明显不同。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他闭上眼。

三秒预演,启动!

画面闪现:清晨药房忙碌的窗口,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在发放5号床药品时,手指极其灵巧而迅速地将原本应该发出的生理盐水袋,与旁边一袋10%葡萄糖调换了位置。动作流畅,时机精准,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对工作流程和监控死角极为熟悉。

这不是失误。

这是一次试探。或者,是某种更隐晦的警告与干扰。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寒意弥漫。从白大褂口袋中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周正海的加密号码。

“周律师,我是齐砚舟。”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他没有任何寒暄,语速极快,“立刻帮我查一件事:今天早上八点以前,所有进入市一院中心药房(包括药剂科库房)的人员名单,特别是临时排班、外借或者近期新入职的药师和配送人员。要详细,包括监控能拍到的所有时段。”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但眼底深处那簇冷火并未熄灭。他继续完成剩下的查房工作,步伐依旧稳定。

走到走廊尽头,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重症监护病区。

清晨的阳光正透过东侧的大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而温暖的光带。那条光带随着时间推移,缓缓移动,爬过护士站光洁的台面,爬上贴着各种规章制度和健康宣教画的墙壁,最后,停留在一块写着“保持安静”的亚克力警示牌上,将那几个字映照得有些刺眼。

他抬手,隔着白大褂和里面的衬衫,轻轻触碰了一下内袋里那几片已经完全干枯、变得硬脆的玫瑰花瓣。

触感陌生,如同触摸一段被风干的时光。

“叮——”

不远处的电梯发出到达的提示音。

他转过身,朝电梯走去,按下了下行键。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时,里面站着两个人——正是刚才跟在郑天豪身后,在电梯里低声议论的那两名董事。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这个时候遇到齐砚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往电梯厢内侧挪了挪,让出空间。

齐砚舟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站到靠近按键板的角落。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没人说话,只有电梯运行时轻微的嗡鸣。

电梯开始下行,楼层数字从“8”跳到“7”,再到“6”……

其中一个略微发福的董事,似乎受不了这压抑的沉默,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对旁边的同伴嘀咕了一句:“……刚才查房那架势,啧,雷厉风行,挑不出错。看着……确实不像装出来的。”

另一个瘦削些的,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再正直,再专业,说到底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就得权衡利弊。二十个亿真金白银砸下来,谁能保证自己毫不动心?集团开出的条件,足够让很多人‘想通’了。”

齐砚舟背对着他们,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仿佛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电梯停在五楼,门开了。两名董事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转角。

电梯门缓缓合拢,继续下行。

齐砚舟一个人留在逐渐变暗的电梯厢里。金属内壁光可鉴人,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穿着沾了淡淡消毒水气味白大褂,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邃,嘴角没有一丝笑意。

他抬起手,没有按向一楼,而是径直按下了标着“b1”的按钮。

电梯轻微一震,开始向地下一层下降。

在电梯门完全闭合前的最后一瞬,他眼角的余光透过正在合拢的门缝,瞥见门诊大厅里,岑晚秋正抱着一叠似乎是账本的文件夹,从行政楼的方向走来,步履从容地走向她停在绿植区的花车。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平静地收了回来。

电梯门彻底关闭,将他与上面的世界隔绝开来,载着他,沉向医院地表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