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陈永奎(2/2)
“我憋疯了怎么办?!孩子要下楼遛弯!孩子憋坏了怎么办?!”
陈永奎打了个电话,小斌没几分钟就到了。
“小斌,你跟上刘姐,带孩子,下楼玩上半个小时。不要出小区。”
詹晓云看着孩子被带走了出去,又叫唤到:“我呢!我快憋死了!我一天不逛街就难受!我要出去买衣服!我要买新床单!这个床品太烂了!我睡不着!化妆品!我要买化妆品!还有卫生间的洗发水,沐浴露,那都是什么玩意儿!洗完头发干的像草!对了!我要去做头发!!!。。。。。”
她暴跳如雷,控诉着自己的各种需求。
他顿了顿,目光像尺子一样量过她焦躁的脸。
“床品不舒服,写牌子,我们买新的。洗护用品不合适,列单子,我们换。化妆品要什么,给图片,我们去专柜拿。”
“没有陆局的明确吩咐,你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个门。”他说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像钉在板上的钉子,“你现在的情况,不是逛街做头发的时候。‘避风头’三个字,重点在‘避’,不在‘头’。你要真闷得慌,客厅够大,可以走走。阳台也能透透气。”
他看了一眼她攥紧的拳头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最后补了一句,彻底封死所有可能:
“至于给陆局打电话提要求……我刚才说过了,风声紧,不方便。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陈永奎说完,不再看她,仿佛话已说尽。他重新拿起手边那张刚刚折起来的报纸,目光落在泛黄的页面上,却并非真正在阅读。这个姿态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坚固的壁垒。
他的回应,没有一句激烈的言辞,却彻底堵死了詹晓云所有的路。这种绝对的、以安全和“上面意思”为名的逻辑,像一层柔韧而冰冷的树脂,将她所有的挣扎都凝固、封存,最终窒息。
詹晓云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普通单位老科员、说话甚至有点讲道理的男人,为何能将“看守”执行得如此滴水不漏,如此不带个人情绪。她不知道,陈永奎的这份“专业”,浸透了二十多年警队生涯的血与尘,以及一次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报恩”。
陈永奎,临州本地人,今年五十二岁。二十多年前,他是开源市西城区派出所最拼命的刑侦骨干,而当时带他的组长,就是陆西平。一次围捕持枪毒贩的行动中,对方的子弹打穿了陈永奎掩体的薄弱处,是旁边的陆西平猛地将他扑倒,子弹擦着陆西平的肋下飞过,震伤了内脏。陆西平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而陈永奎只受了轻伤。
这份过命的交情,陈永奎记了一辈子。后来,陆西平凭借能力和机遇步步高升,陈永奎却因为性格刚直,屡次得罪上级,在副科的位置上蹉跎多年。四十五岁那年,在一次跨省追逃中,他的膝盖被嫌疑人用铁棍击中,留下永久性伤痛和轻微残疾,心灰意冷之下,便顺势办了病退。
陆西平没有忘记这个老部下。陈永奎退休后,陆西平暗中运作,让他在临州注册了一家“永安信息咨询公司”,名义上做企业背景调查、商务安全顾问,实际上接的,大多是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私活,处理的也多是陆西平不便亲自出面的“麻烦”。公司很小,就四五个人:他的外甥小斌,话不多但手底下极硬朗的退伍兵刚子,还有一个懂点技术的远房侄子。陆西平给的报酬丰厚,更重要的是,在临州乃至周边地市,陈永奎只要抬出“陆局朋友”的身份,很多关节都能打通,很多眼睛都会自觉闭上。
陈永奎深知,自己和陆西平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西平这棵大树不倒,他就能在阴影下安稳谋生;大树若倾,他那点靠着陆局关系才得以存续的生意,以及那些过往处理“麻烦”时留下的痕迹,顷刻间就会被人翻出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当陆西平私下找到他,让他“照看”一个人,并暗示“事关重大,务必稳妥”时,陈永奎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没有多问詹晓云究竟是谁,与陆西平、与开源那摊浑水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只需要执行命令,用他浸淫半生的专业能力,将“稳妥”二字做到极致。
他选了这个小区,十八楼,视野开阔便于观察,物业管理有熟人。他制定了严密的轮班表,清点了房间里所有可能成为“工具”或“凶器”的物品。他准备了那部只能单向联系的手机,并确保所有通话都会被自动录音。他每天用只有他和陆西平才懂的、源自旧日办案暗语的简化版,发送加密短信汇报情况。
在他眼里,詹晓云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情妇”,只是一个 “高风险目标物件” 。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个“物件”在指定地点保持安静、稳定、与外界绝缘,直到收到下一步指令。至于这个“物件”自身的情绪、需求、崩溃,都属于需要被“管理”和“压制”的“不稳定因素”,属于业务范畴,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此刻,他看似在看报,实则在心里评估着詹晓云的状态升级。从“不安”到“焦躁”,再到此刻明确的“对抗”和“提出外出需求”,风险系数正在调高。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将他的侧影投在墙壁上,像一道沉默而坚固的剪影。他守着这间精致的牢房,也守着自己与陆西平之间那条用恩情和利益拧成的、无法挣脱的绳索。而詹晓云的尖叫与眼泪,不过是这庞大而冰冷的关系结构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注定被抹去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