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捷报震京(2/2)

他感觉自己太子之位的继承权,正受到来自两位皇叔越来越强烈的威胁。尤其是四叔朱高晟,看似不争,实则通过这种掌控国家命脉(财政、军备)的方式,拥有了远超寻常亲王的影响力!这比二叔朱高煦单纯的勇武,更让他感到恐惧和不安。

“去!给本太孙把杨师傅(指与其亲近的东宫讲官)请来!”朱瞻基焦躁地踱步,他要立刻与自己的智囊商议,如何应对这不利的局面。

而与此同时,在文渊阁值房内,以太子太师、内阁首辅杨荣为核心的一批文官清流重臣,在最初的震惊与程式化的道贺之后,也迅速聚集起来,交换着彼此忧心忡忡的眼神。

“捷报固然可喜。”杨荣抚着胡须,眉头微蹙,率先开口,语气沉重,“然,诸公可曾细读战报中所言?‘焚毁倭巢’、‘阵斩无数’、‘立碑宣威’……这……这岂非是效仿武夫,行屠戮之事,有伤天和,更失我天朝上国仁德怀远之体统乎?”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不少文官的共鸣。

“杨公所言极是!”一位御史接口道,语气激愤,“倭寇虽恶,然亦有其民。王师征讨,擒其首恶即可,何至于焚其巢穴,戮其民众?甚至立碑宣示,言辞霸道,此非王者之师,近乎霸术矣!长此以往,恐四夷寒心,视我大明如虎狼,非国家之福也!”

“更遑论,跨海远征,耗费钱粮几何?天津卫造船造炮,所费帑银更是无数!若将此钱财用于内政,赈济灾民,兴修水利,岂不更能泽被苍生?”另一位户科给事中也将矛头指向了庞大的军费开支。

“还有那新军……听闻军中只知汉王、晟王,而不知有朝廷,不知有陛下!此等苗头,万不可长!需防微杜渐啊!” 一位礼部侍郎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众人心中最大的隐忧。

这些文官,大多出身科举,秉持着儒家“仁政”、“德化”的理想,对武力扩张本能地抱有警惕和抵触。他们习惯于以道德文章来衡量世事,将“怀柔远人”视为最高境界。汉王这种强硬甚至血腥的手段,以及背后晟王那套完全不同于传统农耕文明思维的、注重工商与技术的理念,都严重冲击了他们的价值观和权力基础。他们敏锐地感觉到,如果任由这股力量发展下去,他们这些依靠经义文章立足的文人,在未来朝堂上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因此,尽管表面上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大捷”,但在这文渊阁的值房内,一股针对此次东征、尤其是针对汉王与晟王的批判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在政治层面对这股“军功新贵”势力进行遏制和打压。

然而,并非所有部门都持此论调。

当捷报连同初步的矿产勘探报告被抄送至户部时,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反应,则与文渊阁的清流们截然不同。

夏原吉,这位以精明干练、善于理财着称的能臣,仔细阅读着战报,尤其是关于发现疑似金、银、铜矿脉的部分时,他那张平日里因国用不足而常常紧锁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金矿!银矿!好!太好了!”夏原吉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对着几位心腹郎中、主事激动地说道,“诸君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困扰我大明多年的白银短缺问题,或将得到极大缓解!意味着国库将更加充盈!意味着陛下北征蒙古、疏浚运河、迁都北京等各项大政所需的庞大军费、工程款,都有了更坚实的保障!”

他走到悬挂的大明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壹岐岛的位置,目光灼灼:“倭国?哼!据典籍所载,徐福东渡,先秦之时便有华夏先民抵达彼处!汉唐之际,更是遣使来朝,接受册封!其地,本就与我华夏渊源极深!其上之民,不服王化,沦为盗寇,侵扰天朝,王师征讨,乃是拨乱反正,收复故土!何来‘屠戮’、‘失德’之说?!”

他转过身,看着下属们,语气斩钉截铁:“些许腐儒,只知空谈仁义,岂知国家运转,社稷安稳,离不开真金白银!没有充足的财源,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汉王殿下与晟王殿下此次东征,不仅是为国除害,更是为我大明开辟了新的财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户部,必须全力支持!”

夏原吉的态度,代表了一部分务实官僚的看法。他们更看重实际利益,尤其是关乎国计民生的经济利益。庞大的矿产资源,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改变了他们对东征的价值判断。与潜在的、源源不断的财富相比,那些文官口中的“仁德”、“体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甚至开始主动为东征寻找法理依据,将之定义为“收复故土”、“拨乱反正”,以此对抗文官集团的道德指控。

于是,在捷报传回的短短时间内,大明朝堂之上,已然因这场遥远的胜利,悄然分化为立场迥异的几个阵营:由衷欣喜但处境微妙的东宫;嫉妒不安、试图寻找反击机会的太孙及其附属势力;秉持传统儒家价值观、对武力扩张和新式力量充满警惕与批判的文官清流集团;以及,被巨大经济利益所吸引、转而支持甚至为东征辩护的务实官僚(以户部为代表)。

一场围绕东征功过、未来军国方向乃至皇权继承的暗战,已然在应天府的宫阙府衙之间,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远在壹岐岛的汉王朱高煦,以及深居天津卫的晟王朱高晟,都尚未完全知晓,但他们所点燃的火焰,已然开始灼烧大明朝堂的既有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