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针落灯影里(2/2)
他说着,转身就去翻桌子抽屉。那个铁皮饼干盒被他从抽屉最里面掏出来,盖子 “咔嗒” 一声打开,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 —— 线轴按颜色排着,顶针放在中间,剪刀的刀刃擦得发亮,还有几节用报纸包着的保险丝,叠得方方正正。他在最底下摸了摸,掏出个米黄色的小包装,上面印着 “军需专用” 的字样,是部队发的创可贴,防水防感染。上次部队发了两包,他舍不得用,说 “留着给你应急”,自己手上磨破了,就用布条缠一下,这会儿却毫不犹豫地撕了包装。
“别动,马上就好。” 他把创可贴的衬纸慢慢撕下来,指尖捏着创可贴的边缘,生怕粘到自己的手。他先对着陈清清的指腹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痒丝丝的,像羽毛轻轻挠着。陈清清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眼里的慌乱也散了些。“疼不疼?” 他抬头看她,眼里的心疼还没散,“以后做针线活别熬这么晚,灯暗了伤眼睛,也容易扎手。实在要做,就等我回来,我给你挑灯。”
他把创可贴轻轻贴在她的指腹上,不大不小正好盖住伤口。贴完还不算,又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创可贴的边缘,从左边按到右边,再从上面按到下面,把边角都按得服服帖帖,怕一动就松了。做完这些,他没松手,反而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 ——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一圈,掌心有层薄茧,是握枪、劈柴、修器械磨出来的,却暖得像个小暖炉,把她的手裹得严严实实,连风都吹不到。
“你看你这手,”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声音软了些,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指关节,“冬天做家务本来就容易裂,上次给你买的蛤蜊油,你是不是又忘了涂?再扎破了,得多疼。” 他记得上次去县城,看见供销社卖蛤蜊油,粉色的小盒子,涂在手上润润的,他赶紧买了两盒,回来给陈清清时,还特意说 “洗完手就涂,别省着”。可他昨天看见她的手,还是有点干,就知道她肯定又忘了。
陈清清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和机油味 —— 那是他在部队修器械时沾的,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却成了她最喜欢的味道。她把脸往他肩上蹭了蹭,声音轻轻的:“我就是想赶紧给你补好衣服,下周你出操要穿,别让人看见破了,笑话你。” 路修源把她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贴在指腹的创可贴,吻得很轻,像怕碰疼她:“衣服不急,破了也没人笑话,你手没事才重要。以后我陪你做针线活,你穿针费劲,我帮你穿,你只管绣就好。”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只要路修源不值班,饭桌上的碗筷刚收完,他就会把油灯往桌子中间挪挪,先去洗手 —— 他总说 “手上有灰,别弄脏了你的线”,然后坐在陈清清对面,把铁皮饼干盒打开,帮她把针和线都找出来。他的眼神好,在部队打靶时能百步穿杨,穿针更是不在话下。他先把针拿起来,对着灯把针眼擦干净,再把线轴上的线扯出一截,凑到嘴边抿湿,指尖捏着线尖,稳稳地穿进针眼里,动作又快又准。穿好线后,他还会多留一截线尾,打个小小的结,怕线松了掉出来,然后把针递到陈清清手里:“好了,你绣吧,线不够了喊我。”
陈清清绣兰草手帕时,他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另一根针,帮她理线轴。她绣得慢,一针一线都很仔细,兰草的叶子要绣得细细的,花瓣要绣得层层叠叠。偶尔她绣错了针脚,比如兰草的叶子绣歪了,自己还没发现,路修源就会用指尖轻轻指出来,指得很轻,怕碰乱了她的线:“这里好像歪了点,要不要拆了重绣?” 陈清清要是点头,他就赶紧把剪刀递过来,等她把线拆下来,再帮她把拆下来的线理直了,重新绕回线轴上,还不忘说:“慢慢来,绣错了也没事,咱们再绣一遍,绣出来肯定好看。”
有天晚上,天比平时更冷,风刮在窗纸上,“呼呼” 地响。陈清清在给路修源缝袜子 —— 他的袜子总是脚趾头先破,她就剪块小布贴在里面,这样能多穿段时间。路修源帮她穿好针,看着她低头缝袜子的样子,突然说:“下次我去县城,给你买盏新台灯,插电的,亮得很,油灯太暗了,伤眼睛。”
陈清清赶紧摇头,手里的针都停了:“不用不用,油灯挺好的,又不费钱,插电的台灯得花不少钱呢,省着点好。” 她知道家里的情况,路修源的津贴除了日常开销,还要攒着给双方老人寄钱,哪能再花钱买台灯。路修源却固执地说:“钱能省,你眼睛不能省。你看你每次绣完手帕,眼睛都红红的,肯定是油灯太暗,累着了。等我发了津贴,就去买,听话。” 他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她的眼睛,动作轻得像碰棉花。
那天夜里,油灯的光映着两人的手。陈清清手里的针在袜子上穿梭,线迹整整齐齐;路修源手里拿着线轴,偶尔帮她递根针,或者给她添点煤油 —— 油灯的油快没了,光会变暗,他总记得及时添油。陈清清绣累了,就会抬头看看他,他也在看她,眼里的笑意像油灯的光,暖融融的。他还会帮她捏捏肩膀,她坐久了会腰酸,他的手指有力,捏在肩膀上,酸酸的、麻麻的,却很舒服。
院墙外的槐叶还在 “沙沙” 响,比刚才轻了些,像是也怕打扰这屋里的安静。煤炉里的柴火偶尔 “噼啪” 一声,蹦出点火星,把屋里的影子晃了晃。小屋里的暖意,比油灯的光更暖,比冬天的煤炉更热,裹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投出长长的、分不开的影子。陈清清看着墙上的影子,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针线,一针一线,虽然平凡,却缝得扎扎实实,满是暖意。
夜深了,路修源帮陈清清把针线收拾好,放进铁皮饼干盒里,又把油灯吹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淡淡的,照在地上。他牵着她的手,往床边走,她的手还揣在他的掌心里,暖得很。“明天我早点起来,给你煮红薯粥,你爱吃的。”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声音轻轻的,像哄孩子。陈清清点点头,靠在他身边,心里满是踏实 —— 有他在,再冷的深秋夜,也不觉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