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郑公,你敢落笔吗(2/2)

笔尖悬于纸面之上,即将落下。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卷子开篇的那破题第一句。

“位者,责也。”

郑老夫子拿笔的手,竟在空中,猛地停住了。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他的眼球。

狂悖!

简直狂悖到了极点!

圣人所言君子思不出其位,讲的是安分守己,是各司其职,是维护社稷运转的森严秩序。

到了此人笔下,竟被曲解成了赤裸裸的责任二字!

这是对经义的解构!是对圣贤的亵渎!

郑老夫子胸膛起伏,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强压着将这张卷子撕碎的冲动,耐着性子,目光继续向下扫去。

“世人皆爱言玉,谓之温润。然玉不琢,不成器;器不磨,不利世。”

“世人皆喜论水,谓之上善。然水不疏,则为患;患不除,则覆舟。”

越读,郑老夫子的脸色便越是铁青。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读一篇经义策论,而是在被人指着鼻子痛骂!

他一生以君子风骨自居,鄙夷钻营,不屑俗务。

这篇文章,却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批驳得体无完肤!

什么玉德?什么水性?

全是狗屁!

文章的作者用最粗鄙的墨,最狂妄的字,告诉他:这种不琢不成器、不疏则为患的所谓君子,不过是国家的废物,社稷的累赘!

这哪里是论道?

这是在挖所有清流士大夫的根!

“不知粮价几何,不知盐税几厘,纵有如玉之德,于国何益?于民何补?”

当读到这一句时,郑老夫子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了。

他猛地将朱卷拍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哗众取宠!歪理邪说!”

他须发皆张,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这种人若是入了朝堂,必是搅乱朝纲、蛊惑圣听的奸佞之辈!

绝不可留!

郑老夫子怒不可遏,再次抓起朱笔,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运足了力气,要在卷首的位置写下批语。

“哗众取宠,不通经义!”

然而,就在笔锋即将触及纸面的刹那。

一只略显苍白但骨节分明的手,从旁伸出,一把按住了他颤抖的手腕。

那只手,稳如磐石。

“嗯?”

郑老夫子勃然大怒,猛地转过头。

只见身旁站着一位身穿七品官服的年轻人,面容清瘦,眼窝深陷,带着一股子常年处理繁杂公务的疲惫。

此人是与他同房的另一位同考官,户科给事中,张诚。

“张给事,你这是何意?”郑老夫子厉声质问。

张诚并未回答,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郑老夫子桌案的那份朱卷之上。

他本是因批阅案牍熬得口干舌燥,想过来向郑老夫子讨一杯茶喝,却无意中瞥见了那一行字。

“不知盐税几厘,于国何益?”

仅仅十个字,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张诚的心口上!

他在户部待了五年,日日与钱粮税赋打交道,眼睁睁看着国库空虚。

看着无数的条陈奏疏在朝堂上被那些温润如玉的大人们驳回,理由永远是与民争利、有违圣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晋的病根,就在于此!

就在于这帮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盐税几厘的所谓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