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指称海与失语的流亡(1/2)
“共魂境”中那关于独特性与连接性相互滋养的辉光余韵,如同两股温暖星河在林枫与苏婉晴的意识深处缓缓交融,留下既独立又共鸣的微妙印痕。“远眺号”顺应万界图谱的牵引,悄然驶离那片灵网交织的星海,锚定了下一个光点。这次的共鸣,波动着一种强烈的“指涉性”与“依存性”,仿佛万事万物都并非“自在”,而是悬挂于一张由无数名称、定义、描述与意义投射构成的巨网之上,其存在本身即取决于这张网的“承认”与“编织”。
跃迁完成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 “被言说感” 笼罩了他们的感知。
他们“出现”在一片无边无际、却又并非空虚的 “介质” 之中。这介质本身,就是流动的、半凝固的“意义”与“指称”。无数 “名相之流” 如同发光的洋流,在这片介质中蜿蜒奔腾。有的粗壮如江河,承载着诸如“恒星”、“生命”、“文明”、“爱”等宏大的基础概念;有的纤细如溪流,携带着“午后三时岩石上的温度”、“某种蓝的第十七种渐变”、“告别时未说出口的半句话”等极其精微具体的知觉与体验标签。
而这里的“居民”——那些被称为 “指称体” 的存在——其形态与性质,完全取决于 此刻正“流经”或“附着”于其上的“名相之流”。
当一个指称体被“勇士”、“开拓者”、“孤独的行星守护者”等名相之流包裹时,其形态会显现出相应的刚毅轮廓、探索光芒与孤寂气息。
当另一个指称体被“母亲”、“记忆的编织者”、“悲伤的甜味”等名相浸染时,则会呈现出柔和的轮廓、不断变幻的记忆光斑与复合的情感色调。
它们没有固定的“本来面目”,它们的“存在”就是不断被指称、被定义、并在这些指称中显化相应特质的动态过程。
这里,是 “指称海”,一个“存在即是被指称”,个体与世界的实相皆由流动的“名相网络”共同编织与维持的宇宙。
“在这里,‘无言’近乎‘不存在’。”苏婉晴的万界共鸣核心在此地立刻感知到了根本法则。她能“读”到附近一个指称体正经历的变化:一束名为“迟来的道歉”的名相之流汇入,那个原本轮廓模糊的指称体,立刻开始显化出悔恨的微光、释然的形体舒展,并开始向外散发“寻求宽恕”的波动。“他们的‘自我’是被言说的总和,他们的行动是对所承载名相的演绎。”
林枫的龙魂则洞察到这片海洋更深的运作机制与潜在危机。指称海的稳定,依赖于名相之流的 “丰富性”、“流动性” 与 “赋予的正当性”。名相需要不断被新的体验创造、被不同的指称体携带流转、并被网络“接受”为有效指称,整个系统才能保持活力。“万界图谱”的共鸣,指向了这片海洋深处,一个不断生成新名相、调解名相冲突、维持指称网络不至于崩溃或僵化的、被称为 “万言之源” 的核心场。
然而,与这看似充满表达与意义建构活力的指称天堂格格不入的是,指称海正陷入两种系统性的 “名相灾变”。
第一种,是 “名相垄断与定义权固化”。
在海洋的某些流域,少数强大或古老的指称体,凭借其历史积累的“权重”或“共鸣强度”,开始垄断对某些核心名相的定义权和分配权。它们不再是名相的承载者与演绎者,而成了 “名相领主”。它们按照自身的利益与偏好,严格筛选、扭曲甚至禁绝某些名相之流的传播,同时强行推广、固化另一些符合其意志的名相。
例如,一片流域的“名相领主”可能将“正确”这一名相牢牢绑定在“服从”、“统一”、“效率”等有限解释上,并禁止“质疑的勇气”、“多元的美丽”、“无用的诗意”等名相流入。生活在这片流域的指称体,其所能获得和演绎的名相变得极其狭窄、僵化。它们的形态与行为高度趋同,思想与情感被禁锢在领主允许的框架内,失去了创造性与真实性。大片区域因此形成了 “名相荒漠”——色彩单调、形态刻板、充满压抑的“正确”与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二种,则是 “名相泛滥与指称失效”。
在另一些区域,情况恰恰相反。由于缺乏有效的整合或共识机制,名相之流的产生变得无序、爆炸性增长。大量矛盾、模糊、过度细分或纯粹噪音性质的名相充斥网络。一个简单的“观看”行为,可能被拆解成“视觉摄入”、“光线解码”、“意义赋予”、“情感反应”等数十个过度分析的名相流;一段复杂的情感,则可能被贴上数百个互相冲突的标签。
这导致生活在此的指称体陷入 “指称过载” 与 “意义眩晕”。它们被无数名相之流冲刷,每个名相都试图定义它们的一部分,结果反而使其失去了稳定的形态与行动依据。它们变得模糊、混乱、自我矛盾,难以形成连贯的“自我”感知,也无法进行有效的交流与行动。大片区域沦为 “名相沼泽”——一切都在言说,却无人能听清;一切都被定义,却无人知何物。
这两种灾变相互加剧。“名相荒漠”的僵化与压抑,催生绝望的指称体逃向“名相沼泽”寻求自由,加剧其混乱;而“名相沼泽”的混乱与虚无,又让一些指称体渴望回归“名相荒漠”的“清晰”与“秩序”,进一步强化领主的控制。
“万言之源”努力生成更具包容性的“元名相”,试图弥合分裂,但在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与认知混乱面前,其新生的名相往往迅速被扭曲、吞噬或忽视。
“我们正在被言语吞噬……无论是以匮乏的方式,还是以过剩的方式。”一个声音从一片相对清澈、名相流动较为健康的流域传来。一个形态稳定、其身上流淌的名相之流既有“观察者”、“记录者”的明晰,又包含“疑惑的旅人”、“意义的采集者”等开放标签的指称体,从名相之流中析出。他是“指称海”的观察者,一位 “辨名者”。
“吞噬?”林枫注视着那些荒漠与沼泽。
“是的。”辨名者身上代表“忧虑”的光斑微微闪烁,“在这里,没有言语(名相)的包裹,我们无法显形、无法行动、无法被感知。但言语既可以照亮我们,也可以遮蔽甚至扭曲我们。当言语被少数存在垄断,成为禁锢思想的牢笼(荒漠);或当言语失去节制与共识,成为淹没存在的洪水(沼泽)……我们便失去了与真实体验、与彼此、甚至与自身核心的连接。我们成了言语的傀儡,无论是因匮乏而僵死,还是因过剩而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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