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土与血（2/2）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池塘。不少佃户的眼神变了，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周世荣等人的目光多了疑虑甚至不满。

周世荣眼见形势不对，对身边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人群中那几个泼皮突然发难，将手里准备好的臭鸡蛋、烂菜叶朝着沈文渊和兵丁队伍扔过来，同时大喊：“狗官骗人！打啊！”

场面瞬间混乱！一些不明就里或被煽动起来的青壮也跟着鼓噪前冲。兵丁们下意识地举起长矛格挡，队形出现松动。

“保护大人！”“列阵！不许后退！”带队的小旗官嘶声吼道。

泥水飞溅，怒骂声、惊叫声、雨声混杂在一起。沈文渊胯下的马受了惊，人立而起。他死死拉住缰绳，厉声喝道：“周世荣聚众抗法，冲击官差，形同谋逆！给我拿下首恶，余者驱散，敢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原本有所克制的兵丁不再犹豫，长矛向前突刺，刀盾手冲上前去。真正的冲突爆发了。棍棒与刀矛碰撞，泥地里人影翻滚、厮打。惨叫声响起，有佃户被长矛刺中大腿倒地，也有兵丁被锄头砸中肩膀。

沈文渊在几名亲随衙役护卫下，退到稍远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死死盯着战团核心。他看到周世荣被两个家丁护着往镇里退，看到那几个煽风点火的泼皮被兵丁按倒在泥水里，也看到大多数佃户在最初的混乱后，惊慌地四散退开，只有少数红了眼的还在纠缠。

战斗（或者说镇压）并没有持续太久。乡绅纠集的乌合之众，在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官兵面前很快溃散。周世荣没跑出多远，就被一名矫健的兵丁扑倒，捆了个结结实实。地上留下了七八个呻吟的伤者，有闹事者，也有兵丁，泥水中混入了刺目的鲜红。

雨还在下，冲刷着血迹和泥泞。镇口牌坊下，一片狼藉，只剩下官兵、衙役，以及瘫软在地被绑缚的周世荣等几个为首者，还有远处一些惊魂未定、不敢靠近的百姓。

沈文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策马缓缓上前，停在周世荣面前。周世荣抬头，脸上又是泥又是血，再无之前的嚣张，只剩下恐惧和怨毒。

“押回县衙，严加看管。其家产，暂行查封，待审明罪行，一并处置。”沈文渊的声音冰冷，“其余参与闹事者，首恶严惩，胁从登记在案，观其后效。受伤者，无论何人，一律送医救治。”

他调转马头，对着那些远远观望的百姓，提高了声音：“新政清丈，乃朝廷国策，旨在均平赋役，利国利民！今日之事，罪在周世荣等少数奸猾之徒，蛊惑乡民，对抗王法！朝廷法度在此，绝不容任何人挑战！从即日起，吴江县清丈事宜，照常推进！再有阻挠者，以此为例！”

声音在雨幕中回荡，无人应声，只有雨水敲打地面的哗哗声，和远处隐约的呻吟。

沈文渊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着官兵和俘虏，转身离开这片泥泞与血色交织的土地。他知道，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吴江周家的倒下，将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江南的士绅们会看到，朝廷推行新政的决心，不容置疑，亦不容妥协。流血，或许不可避免，但这血，必须流得有价值，必须为后来者扫清道路。

雨水打在他的背上，冰凉。但他心中那团火，却因为这场土与血的较量，燃烧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定。改革的路，从来不是铺满鲜花的坦途，而是需要用勇气、智慧，有时甚至需要用铁与血，从荆棘中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而今天，在吴江县周庄镇的泥泞官道上，他挥下了开辟的第一刀。

代价已然付出，而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