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昭武(1/2)

南京的秋,比起武昌少了几分江水的潮润,多了几分六朝金粉沉淀下的、略带萧瑟的雍容。秦淮河的水似乎也流得慢了些,倒映着两岸重新挂起的红灯笼和修缮一新的画舫檐角,桨声灯影里,依稀能听见丝竹管弦和文士吟唱,试图找回几分旧日太平年景的错觉。

但此刻,聚集在南京皇宫武英殿内的数十人,却无人有暇品味这份故都秋韵。殿内气氛庄重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长条形的楠木会议桌两侧,坐着这个新生政权最核心的文武重臣。左侧以金声桓为首,依次是黄得功、郑成功、孙铭等军方将领,以及从真定、山东等地赶来的几位高级镇守使。右侧则以陈子龙为首,沈文渊、从北京赶来的范文程(以“参赞”身份列席)、户司、工司、礼司等各衙门主事依次而坐。主位空悬,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属于正在从武昌赶来的林慕义。

会议在林慕义抵达前,由陈子龙主持,已经进行了一整天。议题庞杂而具体:北方新收复地区的官员选派与考核标准;军队整编、驻防及军饷保障方案;如何处置原清廷宗室、勋贵及投诚官员的庞大产业;江南“摊丁入亩”经验向北方推广的步骤与可能阻力;以及最迫在眉睫的——国号、年号、都城、官制等一系列开国建制的大事。

争论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于国号,虽有“明”字为基,但具体是直接沿用“大明”,还是如历史上诸多中兴之主般另加一字以示革新(如“新明”、“兴明”),文臣们引经据典,争论不休。年号更是众说纷纭,有主张用“光复”、“靖难”等彰显武功的,也有推崇“中和”、“永昌”等寄寓文治的。

关于都城,分歧更大。南京派(以部分江南籍官员和保守文臣为主)力陈南京乃太祖龙兴之地,财赋重地,且已粗具都城规模,迁都劳民伤财,且易使天下轻视江南根本。北京派(以金声桓等北方将领及部分务实官员为主)则强调北京乃元、明、清三代旧都,控扼幽燕,震慑塞北,定都于此方能彰显混一宇内、掌控四方的气魄,且有利于安抚北方人心,巩固新得之地。

军制与土地问题的讨论,则更显尖锐。金声桓提出,北伐大军功勋卓着,应论功行赏,分封爵位,并划定部分屯田区域安置退伍老兵及有功将士。沈文渊则坚持,新朝当汲取前明教训,避免军户世袭、武将坐大,军功赏赐应以金银田宅为主,而非裂土分封;土地政策更须全国划一,无论是军屯、官田还是民田,均须纳入“摊丁入亩”新制清丈范围,严禁任何形式的土地特权化。

郑成功难得地参与了陆上事务的讨论,他更关心海上力量的定位与投入。“王爷,”他对着空悬的主位方向拱手(林慕义虽未至,但其意志无形笼罩会场),“此番北伐,水师之功不可没。未来天下,海洋之利不可估量。臣以为,当设专理海事之衙门,统辖水师、海贸、港口、造船诸务,并加大投入,速造新式战舰,巩固已得海权,并开拓远洋航路。辽东、朝鲜、日本乃至南洋,皆大有可为。”

他的提议得到黄得功附议,却也让一些习惯于陆上思维的官员面露疑虑。远洋航行耗费巨大,且风险莫测,在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之际,是否值得倾注如此多资源?

就在争论渐趋白热化、却又因缺乏最终裁决而陷入僵持时,殿外传来清晰的通报声:“摄政王驾到——!”

所有人立刻肃然起身,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

林慕义并未穿着华丽的王服,依旧是一身略显简朴的藏青色常服,只是腰间多了一柄代表权柄的玉带。他步履沉稳,面庞比武昌时清减了些,但目光更加深邃明亮。他径直走向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将那些或激动、或期待、或焦虑、或不安的神情尽收眼底。

“都坐下吧。”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殿内所有细微的嘈杂。“争论了一天,辛苦了。诸位所议,我在路上已看过简报。”他示意陈忠将一叠厚厚的文书摘要放在案头。

他没有立刻对具体争议做出裁决,而是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今日坐在这里,不是来分蛋糕的,更不是来复刻前朝旧制的。我们聚在此处,是要回答一个问题:我们用血与火赶走了鞑虏,收复了山河,接下来,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这个国家,要凭什么在列祖列宗奠定的基业上,避免重蹈前明覆辙,又能应对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他停顿片刻,让这个问题沉入每个人心底。

“首先,国号。”林慕义斩钉截铁,“就是‘大明’。不必加任何修饰。我们不是另起炉灶,我们是承继道统,拨乱反正。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功业,我们今日不过是在重复、在完成。这个‘明’字,是凝聚天下汉人心的旗帜,不能丢,也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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