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新雪(1/2)
腊月十八,北京城迎来了昭武元年的第一场雪。雪花细密,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待到午时,便已纷纷扬扬,将紫禁城重重叠叠的琉璃瓦、朱红宫墙、汉白玉栏杆,都覆上了一层柔软而洁净的素白。寒风裹挟着雪沫,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却吹不散那弥漫全城的、一种混杂着敬畏、期盼与些许不安的奇异气氛。
今日是昭武帝正式登基、定都北京、改元昭武的大典之日。从五更起,净街的号炮和净鞭声便响彻九城。由锦衣卫(已初步恢复建制,但职权被严格限定为仪仗护卫与部分情报职能)和京营精锐组成的仪仗,从承天门一直排列到午门,甲胄鲜明,旌旗猎猎,在雪中肃立如林。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各国(主要是朝鲜、琉球及部分蒙古部落)使节,早已按品级鹄立于午门外广场两侧的临时暖棚内,冻得面色发青,却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辰时三刻,庄严的钟鼓乐声中,卤簿仪仗缓缓移动。新任司礼监太监(由原武昌王府内侍提拔,年轻而谨慎)尖锐的嗓音穿透风雪:“皇上驾到——!”
暖棚内的百官使节立刻整肃衣冠,按序出棚,在雪地里黑压压跪倒一片。远处,承天门方向,皇帝的玉辂在众多侍卫、宦官簇拥下,缓缓驶入视线。辂车并无过多奢华装饰,但形制宏大,以明黄为底,饰以云龙纹样,在白雪映衬下更显威严。
林慕义端坐辂中,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色平静,目光透过垂落的玉旒,望着前方巍峨的午门和更远处隐约的奉天殿轮廓。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车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也能感觉到这具衮服之下的身躯所承载的、前所未有的重量。
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权力的顶峰。在武昌,在南京,他早已是实际上的主宰。但此刻,在这座象征着天下一统的都城,在这套传承千年的礼仪之中,他真正感受到了“皇帝”二字所蕴含的、与天地祖宗沟通、为亿万生民负责的终极意义。
辂车在午门前停下。他缓缓起身,在礼官引导下,踏着铺了红毡的通道,一步一步,走向午门。脚步落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两侧是如山如海般跪伏的人群,只有风卷旌旗的猎猎声和远处隐约的乐声。
进入午门,穿过漫长的御道,奉天殿就在眼前。殿前丹陛上,巨大的铜龟、铜鹤承接着雪花,更显肃穆。祭祀天地的仪式将在天坛、地坛分别举行,但在这奉天殿前,要举行的是告祭列祖列宗、接受百官朝贺、颁布登基诏书的核心典礼。
仪式漫长而繁复。祭拜、奠玉帛、进俎、读祝、饮酒受胙……每一项都有严格的程序和祝祷之词。林慕义按照礼官的提示,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稳定,仿佛每一个步骤都已演练过千百遍。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冕旒上,很快又被体温或动作震落。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环节——升座,受贺。
林慕义在奉天殿内那把巨大的、雕龙绘金的御座上坐下。殿内炉火熊熊,驱散了部分寒意,但空旷的大殿依旧给人一种深沉的冰冷感。殿门大开,文武百官、使节代表按序入殿,在御道两侧再次跪拜,山呼万岁。声音在殿宇间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接下来,是新朝第一次“午门献俘”。这并非真正的战俘,而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旨在彰显武功,震慑四方。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声响。在锦衣卫押送下,数十名穿着囚服、但并未戴枷锁的“俘虏”被带上丹陛。这些人并非普通士卒,而是原清廷投降后经过甄别、被认为“罪孽深重”或“冥顽不灵”的满洲宗室、高级将领的代表,以及部分在北方抵抗新政、煽动叛乱的地方豪强头目。他们被强迫换上明朝百姓的服饰,剃去了辫子,但头发尚未长齐,模样颇为狼狈。
礼官高声宣读这些人的“罪状”,然后由刑部尚书出列,象征性地请求“明正典刑”。林慕义依照程序,以“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初登大宝,宜广布恩泽”为由,宣布赦免其死罪,或流放,或圈禁,或罚没家产。这是一种展示权威与宽仁相结合的姿态。
献俘之后,是“彰表忠烈”。李九成等一批北伐以来壮烈殉国的将领灵位被请入大殿,接受皇帝和百官拜祭。当李九成那简陋的灵位被郑重安放在特设的香案上时,殿内许多武将,包括金声桓、黄得功等人,都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神情肃穆。文官们也多唏嘘不已。这一幕无声,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能打动人心,也更清晰地昭示了新朝政权赖以建立的根基——血性与忠诚。
最后,才是颁布登基诏书。诏书由新任内阁首辅陈子龙亲自宣读,骈四俪六,文辞华美,回顾了崇祯以来国势倾颓、鞑虏肆虐的苦难,颂扬了昭武帝“奋起于荆楚,澄清于江淮,血战于河朔,扬威于海上”的功绩,宣告了新朝“昭武”年号的寓意,并公布了包括大赦天下(十恶及谋叛等重罪除外)、减免赋税、废除剃发令、招贤纳士、整顿吏治、重视农桑、鼓励工商、开拓海疆等一系列新政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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